这个扫把星,难道存心害他被死当不成?
黎锐幽深的眼瞳闪过一抹狠厉,转瞬即逝,他轻轻抚过龙茧肿胀的唇,低声说:“去吧,中午来接你。”
龙茧顺过气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抓起文件,一阵风似地跑进大楼。
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大厅内,黎锐关上车门,掏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喂,修吗?是我。”
“我知道。”修的声音依然平板得不起波纹,说:“约了龙政泽今天中午跟洪毅见面,在福瑞楼三层,玉兰厅。”
“很好。”黎锐勾起唇角,“你没忘了通知‘她’吧?”
“你在质疑我的办事能力?”修没好气地说,“记得付款,加百分之三十的精神损失费。”
“那有什么问题?”黎锐满不在乎地说,“好戏全指望你了,‘导演’。”
十九、
与程博之的相处正如想象中一样单调乏味,龙茧一上午泡在老师的书房里,很少说话,有问才有答,脸上始终平平淡淡地,看不出情绪。
整理资料、归纳数据、做一些统计运算,这些工作对他来说是小菜一碟,不输给任何一个训练有素的办公室文员,连程博之都有刮目相看的感觉。
“没想到你效率这么高。”程博之接过整理好的表格,神情有些缓和,一张脸不再像龙茧刚进门时那样绷得死紧。
“以前帮大哥做过,习惯了。”龙茧轻描淡写,眼皮也没抬一下,看似恭敬,其实心里巴不得早完早收工——被这卫道士熏陶久了,会浑身不自在。
“中午一起吃饭吧。”程博之看了看表,适时地提出邀请,当龙茧安静的时候,他那赏心悦目的容貌和高雅清明的气质还是很容易引人好感的,程博之也不例外,虽然对龙茧随心所欲无视规则的浪荡子作风大皱眉头,不过——他很勉强地说服自己,有些人,是真的有资本游戏人间的。
“不用了,谢谢。”龙茧摇摇头,说:“我中午还有事,先告辞了。”
“跟朋友约好了吗?”程博之有些失望地跟他到玄关,龙茧点头,礼貌地向老师道了再会,然后迫不及待地冲进电梯,萦绕在脑中的数字、案例全部退散,心情一下子松畅起来。
黎锐已经在楼下等他了,像是一对正在蜜月中的浓情伴侣似地,先是交换了个吻,随即为龙茧系好安全带,将车子驶出校园,提议说:“中午去福瑞楼吧,我订了位。”
“好。”龙茧没反对,二十分钟之后到达目的地,黎锐将车子停好,在服务小姐引领下找到座位,龙茧捧着菜单,发现自己早就饿得前腔贴后背了。
“不客气了哦!”龙茧笑眯眯地看了对面饭票一眼,报出一串菜名,黎锐宠溺地看着他,说:“我人都是你的了,还客气什么?”
“闭嘴!”龙茧低骂一声,抬眼瞄了瞄服务小姐,果然,脸红了。
玉兰厅里气氛很僵,服务小姐倒了酒之后就被打发出去,洪毅很不耐烦地要求她们闪得越远越好。
华丽的包间只剩三个人,洪毅,龙政泽,还有作为牵线人的,修。
“洪,你的脾气还是老样子。”龙政泽眼中笑意流露,朝洪毅举举杯。
洪毅粗黑的浓眉拧了起来,像是压抑着快冲破脑壳的怒火一般,没什么好气地说:“你已经面目全非了,我该祝贺你洗底成功吗?”
“如果你乐意,我也可以为你漂白。”龙政泽气定神闲,俊逸的脸上一派斯文,仿佛他所面对的不是一个颇有势力的黑帮大佬,而是个久未见面的棋友一般,昔日的狠厉张狂全褪尽了,蜕变成如今气度优雅的翩翩公子,让洪毅看得很是窝火。
他的锐气呢?他的魄力呢?他的强硬手腕呢?曾经那个领着他们快意恩仇的“大哥”不见了,变成面前这个温文尔雅得仿佛连喝汤都不会出声的白脸少爷,洪毅双眼快要愤出火来,最无法忍受的是,他们奉若神明的人,竟然是为了一个女人、为了那些无聊到死的儿女情殇,堕落到如斯地步!
纵然被龙政泽解散之后,洪毅收罗旧部组成“同帮”,这几年地盘不断扩张,正如日中天,但是心头的刺,却是怎么也无法拔除。
那是被所效忠的人彻底抛弃的错愕与绝望,像是经过了一场损失惨重的阵地战,正要重整旗鼓收复河山时,突然接到解甲归田的军令一样,这口气,在他胸中堵了五年,怎么也咽不下去。
龙政泽对上他的目光,眼神平静无波,低叹了一声,说:“何必呢?早叫你不要留恋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早放下,早解脱。”
“懦夫!”洪毅怒吼一声,猛地扣住龙政泽的手腕,翻压在桌上,“你这只会逃跑的孬种!”
龙政泽皱眉,虚软无力的右手根本无法挣脱对方的钳制,手腕上一整片凹凸不平的疤痕也暴露在阳光下,洪毅死盯着那些疤,突然松开手,颓然跌坐在椅子上。
他们都知道,道上的人都知道,龙政泽的右手已经废了,别说拿枪,只怕连本辞典都拿不起来。
“对不起……是弟兄们失职……”洪毅的怨气转瞬间烟消云散——如果他们那次能及时赶到,龙政泽的手就不会废,一个没有保护好“大哥”的手下,又有什么资格诘问对方的退守呢?
一直安安份份坐在旁边的修将碰翻的杯子挪走,斟了两杯酒,开口打圆场:“洪哥这么多年没见,情绪是激动了些,龙先生,凭你们的交情,你应该能理解。”
龙政泽回他一个温和的笑容,说:“洪,你不要再自责了,当年的事,是我的责任,不怪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