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屿!”
有人向她走来,呼唤着她。
“梁鑫。”
他们之间隔着那幺多人,但梁鑫还是觉得自己听见了她叫他的名字。他迈开步子想要穿过马路,舞狮的队伍正好挡在中间,舞狮人摘了身上的皮,带来更多混乱。透过人与物之间的缝隙,梁鑫看到付屿笑了一下,嘴唇轻启说了句话。他努力去辨认,但视线逐渐被系着红绳的狮头挡住,直到她整个人都消失在他眼前。
“我好像记错了。”
付屿说给自己听。
“我记错了。”
她记错了,11岁的那个夏夜,她从未记起5岁时的事。
其实,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记得过去的事,她从始至终记得的只有沈东隅而已。
她记得那个爬上香樟树的10岁少年,记得她那年总是跟在他身后,哥哥哥哥的叫,像个小跟屁虫。
她记得,他顶着大太阳带她去小池塘钓鱼,穿过灌木林的时候他回头找到掉队的她,拉着她的手穿梭在曲折的小径。
她记得,他送她去小学报到,将她领进陌生的教室,离开之前在她手心里悄悄塞进一颗水果硬糖。
她记得,他学会骑车后第一次载她上学,过马路时紧张得脊背挺直,鬓边冒出一层细密的汗。
她记得,放学后他带她走过的每一条小巷,迈过的每一条青石板,路过的每一个小商店。
她记得,从小镇回来的那个九月,她升上初中,他去了高中部,但每次放学还是穿过一条巷子去接她。
她记得,她记得,他载着她,每天,上学,放学,每天,她都坐在他的后座。
不,不是每天,偶尔也有必须自己回去的时候。
什幺时候呢?
那是暑假前的最后一天,天气出奇的热,放学后没多久,蒸笼似的学校就在一瞬间空了。
付屿在校门口等了很久,最终也没等到沈东隅出现。天慢慢变黑,她等不到人只好自己回家。书包里装了半学期的书和暑假作业,有些沉,她时不时需要调整一下包带的位置才不会让肩膀被勒疼。
巷子很深,车站在巷子的尽头,她能听到马路上车辆来往的声响,却总也走不到头。
走着走着路灯亮了,昏黄的光从她背后照过来,她踩着自己的影子往前走,一步一步,影子被拉长,缩短,又落在身后,如此反复。
脚步声在空旷的巷子里显得格外响亮,一下一下,仿佛拍打在她心上,一声一声,越来越响,拍散了盘旋在那里的水雾气障,露出原本就该出现在记忆里的事,还有人。
“付屿。”
身后的脚步声从刚才开始就越来越近,一个冰凉的影子慢慢爬上她的身体,穿过她,又和她的影子交叠在一起。
“付屿。”
那人停在她身后,离得很近,湿热的气息喷在她的颈脖间,让她连指尖都动弹不得。
“转过来。”
那声音似一道魔咒,让她不由自主地转身。
路灯下,那人高大的身躯笼罩着她。她擡头,在令人晕眩的光圈中看到两片极薄的唇。
付屿张了张嘴,但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唇角慢慢上扬,露出一条极窄的缝隙,黑洞洞的。不期然,付屿的左耳边贴上一只冰冷的手。
”你长大了。”
耳垂被攥住,不轻不重地揉捏。
“对不起啊,没能陪你长大。”
一声轻笑传来,那人俯下身,拿一双细长的眼睛看她。
“不过,你终究是长成了我心目中12岁的样子。”
那只手离开她的耳垂,滑到颈边,顺着侧边的经络来到她的肩头。那片单薄的肩被钳住,上面的力道慢慢收紧,最终被禁锢。
“付屿,我是谁?”
付屿出声,像是一种本能。
“爸爸。”
“乖。”
时空仿佛在这一刻开始扭曲。
那条深巷旁边纵横交错,小巷蜿蜒。她的身体被托起,轻飘飘的,落下时脊背贴上了一堵冰冷的墙。
“站在那里别动。”
“把手放下来。”
“对,就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