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谈话,他试图挽留我,可我固执地坚守自己的理念,我能察觉到,卡莱尔有些微生气。
按照他傲气的性子,估计早就把我这个曾给他添堵的小人物忘到脑后了吧。
这个念头一出,我有一瞬间的难受。
我没回答这个问题,问起了别的:“你们今天不是要出席辩证会法庭吗?怎么有空过来呢?”
安娜满不在乎:“哦,推掉了,昨天我们就得到了消息,辩护人又反水了。于是我花了半小时,整理好了他反水的证据,准备明天控告他存心戏弄法庭,给他点教训。”
丽塔不赞成地摇摇头,我倒是乐于听到这样的话。
自由律法辩证会内部的律法师,几乎都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总有一些人先是苦苦哀求希望能得到辩护,想要借助律法给对方施压,再私下寻求用利益交换的方式解决。
他们不想花钱雇佣律法师,贪图辩证会免费的救助,借律师们的声望为自己壮威,再收钱私下了结,十分自私的行为,占用了辩证会的救助资源。
辩证会内部也为此苦恼,但也不想因此而结束免费的辩护活动,确实也存在更多实实在在需要帮助的弱势群体。
最后只能严格筛选救助对象,以此减少此类现象发生。
严格筛选救助对象后,恶意占用辩护资源的人少了,但总有那么几个漏网之鱼,大部分的律法师们本身都很忙,再遇到这样的事情也大多睁只眼闭只眼,不想浪费时间纠缠,不了了之。
但安娜不一样,这位有脾气的大小姐,愿意帮助弱小,也绝不轻易被人欺负。每次遇到这样恶意破坏辩证会救助行为的人,她都会反击回去。
我很欣赏她这样的行为。
善良就应该是有锋芒的。
安娜:“不用去法庭了,时间也就空出来了,所以就过来找你商量大事了。”
“什么大事?关于辩证会的吗?”我只是个后勤人员,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内部的大事会需要和我商量。
丽塔接过话题,她没有直说,倒是先问我:“这一年多来,你参加辩证会活动,有什么感受?接下来还继续参加吗?”
我一时语塞没回答,丽塔也没在意,继续说了下去。
“想必你多多少少也了解现在辩证会的处境,就在昨天,又有群众向联邦政府举报辩证会私藏蚁人改造人,没有证据,但联邦军队还是查处了我们的一处办公室。”
安娜忿忿不平:“没有证据还查处,联邦军队完全不把法律放在眼里啊!”
事实就是如此,现在的辩证会,是联邦政府的眼中钉,巴不得一举铲平了。
丽塔叹了口气:“他们找了个无端聚众传播不实信息扰乱治安的名头,强势实行查处,好在没有人员被波及,只是以后少了个办公场所而已。”
辩证会只是给受迫害的弱势群体提供律法援助,并没有进行实质的叛国抗争行为,所以由飞鹰派掌权的联邦军队哪怕恨得牙痒痒,也不能采取实际逮捕行为,只能时不时给辩证会制造点不痛不痒的小麻烦。
丽塔:“比较麻烦的是,举报的群众,从前也是辩证会的施惠人。”
她叹气:“也就是说,现在辩证会面临的情形是,外部有飞鹰派想法设法解散我们,内部有群众不满既得利益反口诬陷举报,内忧外患。”
我想起了今天亲手挂上的那个印着辩证会口号的横幅,上面“互相搀扶走出困境”的八个字,此情此景下多少有点讽刺。
“但我们不能因为少数恶人而放弃大多数善良的人。辩证会成立至今,帮助了无数需要帮助的人们,现在、未来也都还有无数需要辩证会帮助的人。换句话说,自由律法辩证会的存在,不单纯是济弱扶危,更是对这个国家意识形态的拯救。”
她停顿片刻,“如果一个国家,任由富贵及权势随意欺压贫穷弱小,阶级固化,贫富两极分化,上层享乐,底层潦苦,压迫到了极致,总会有触底反弹爆发抗争的一天,到时候才是真的人人自危了。”
我侧头看丽塔,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眼里都是光。
神采奕奕,优雅动人。
我突然有点自惭形秽。
有好几次,在遭遇了那些被举报的糟心事后,内心深处腾升的被背叛感,都会让我怀疑加入辩证会的决定,怀疑辩证会的救济行为,甚至怀疑辩证会的存在。
真要论阶层和动机的话,我是本身就身处弱势群体的阶层,单纯出于自救的目的,才加入辩证会。
可丽塔和安娜她们,本就是富贵阶层,她们本可以不趟这趟浑水,任由事态发生,继续无忧无虑享受自己的生活。甚至如果真的阶层固化,对她们而言,还更有利。
但她们还是选择站出来,为不公发言。
不单是她们,辩证会里大部分的律法师们,都是出身优渥家庭的人,他们接受良好教育,反过来又回馈社会,而不单只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
奈达勒星球有卡莱尔那样忠贞守卫国土安全的军官,也有辩证会成员们这样勇于革新社会的有识之士。
拉索密胺星球要是有这样一群勇敢无畏的人,我们的家园大概也不会变成废墟了吧。
“那现在,辩证会要怎么自保呢?”我轻声问。
丽塔和安娜同时转头看着我。
“辩证会自保的关键,在于,即将回归的那位,帝国希望,卡莱尔·克隆巴赫少将。”
我一愣,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们。
辩证会,卡莱尔,雄狮派?这不是,完全站在了对立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