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简暮和霍予安被拦腰砍断的无妄之灾的几年。
简暮说不出“原谅”二字。
他脸侧的线条绷得极紧,眉头紧锁,呼吸沉重,漆黑的眼眸闭了闭,仍然没有释然,但那些极度难听的话也无法出口。
深吸一口气,绕开这个话题,问:“简钺诚……是你做的吗?”
“是。”徐乐颖承认得非常爽快。
不用她再过多陈述,简暮足够聪明,差不多能根据蛛丝马迹,把来龙去脉还原七七八八。
徐乐颖说:“妈亏欠你的,妈都还给你。”
她没敢再与简暮对视,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像认错的孩子:“我让你丢失了十多年,是我对不住你,我还你一个余生,我把欠你的都加倍还你。”
“我订了一张票。”她说。
简暮问:“什么时候?去哪里?”
“今晚就走,飞去中东转机,具体去哪里,到时候再说。”徐乐颖抚了抚裙摆上的褶皱,“我是来和你道别的。我知道你不待见我,我害你变成了这样,也没脸再见你了。以后妈不会再出现你面前,你和小安要过得幸福。”
徐乐颖推门出去,简暮叫住了她。
在她期盼的目光中,简暮沉默了片刻,只道“也好,多保重”,没有挽留,更没有她所奢求的原谅。
徐乐颖下了楼。
从养老院离开后,她办理了出院,收拾了出国的物品,等护工和她说简暮手术成功的消息,一种前所未有的尘埃落定和大仇得报的空虚感占据了她的心魂。
站在毒辣的阳光下,徐乐颖仰着头,对着刺眼的烈阳发呆,炽热的温度烘烤着她。
三十余年的恩怨终于尘归尘、土归土,她陈旧苍老的脏恶灵魂似乎正在被洁净的烈焰所焚烧,灼烈的疼痛过后,她迎来了梦寐以求的新生。
她大步朝烈阳下更远的未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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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后,简暮的精神一天比一天好,逐渐不满足于像个残废一样一动不动躺在床上挺尸,找来了几个专家为他打造了一套复健计划。
昏迷的时间里,霍予安每天都定时定量为他按摩身体,防止肌肉萎缩,可终究多多少少还是退化了一些,想要重新像正常人一样,还是要费一些劲。
在医院里又住了一段时间,等到复查指标完全合格,新换的腺体与身体融合,能够根据基因表达自主产生oga信息素,医生才宣告他能够出院了。
一家三口终于从住了两年多的研究所病房搬回岛中墅六号院别墅。
裴秀榕知道简暮出院了,担心小林阿姨又要照顾岁岁,又要照顾简暮,两头容易顾不过来,问了简暮的意见,在简暮出院的第二天,住进了岛中墅。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简暮的家,对儿媳妇的财力叹为观止。
从前她只知道陇峯是华国数一数二的龙头企业,但真正见识到别墅里那些能追溯到一千多年前的古董收藏,动辄七位数起步的家具装修,八位数的表随意扔在鞋柜上、茶几上,裴秀榕彻底麻了。
自从她住进岛中墅,小林阿姨的领地——厨房就彻底被她占为己有,为儿子一家做饭成了裴秀榕最大的乐趣。
这天她忧心忡忡地扯来霍予安:“你入赘的事,你和小暮提过吗?”
霍予安偷吃桌上椰子鸡的手顿了顿,表情中划过若有所思,是遗忘的事骤然被提起的恍然。
但这细微的表情很快被他隐藏下去,调侃:“你终于同意我入赘了?”
他之前和裴秀榕说起他要入赘简家,裴秀榕虽然没说什么,但从她回避的态度来看显然是不太赞成的。
没想到这就屈服了。
“我本来就没有不同意过。”裴秀榕拧着他的腰:“少废话,人家孩子都给你生了多少年了,你连一张证都没给人家?渣a!出去别说你是我儿子,丢我脸!”
“我自己有打算,你就别管了。”霍予安说,“明天做避风塘琵琶虾,小暮说想吃。”
“避风塘是什么?”从来只会做家常菜的裴秀榕听都没听过,“琵琶虾又是什么?”
“你上网找一找,网上都有。”
“小暮的口味总是这么出其不意,给我长了好多见识。”裴秀榕嘀咕地说,但答应得爽快,“行,让小暮等着,我今晚研究一下,明天做给他吃。”
儿子为了给孙子治病,这两年瘦成了皮包骨,而儿媳妇大病初愈,身体不好,还在复健,两个人都是要大补的时候。霍予安每天都和裴秀榕传达简暮第二天想吃的菜,裴秀榕百依百顺,不会的菜就找教程现学,这段时间下来,她学了许多要么闻所未闻,要么难度逆天的菜式,她怀疑自己分分钟能去厨神大赛拿冠军。
听见她答应,霍予安屁颠屁颠地跑了,抱着个手机回去继续研究美食吃播。
第二天,简暮看着桌上那道被面包糠裹满的奇形怪状的不知道是虾还是螃蟹的异形食材,伸出筷子扒拉两下,问:“这是什么?”
“避风塘琵琶虾呀!”裴秀榕温柔地笑,夹来一只虾剥好,放进他的碗里,“你如果爱吃就多吃一点,冰箱里还有,不够吃我再做。”
“这道菜会不会很麻烦?”简暮接受了她的心意,但担心长辈会被累到,“阿姨,每天做一些简单的菜就好了,比如白灼生菜就不错,您之前做的梅菜扣肉、鸡翅包饭……还有灯影牛肉,这些做起来太复杂了,需要花费您好多时间……”
裴秀榕:“……这些都是你说要吃的呀?”如果不是简暮想吃,她也不会做那些一做起来就要耗费大半天的麻烦菜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