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君顾苦笑两下,连红豆汤都没心思喝,放下碗抬眼看外头半圆的月。
瞧了一会儿,打算收回眼时,就见一簇烟火升天,轰然绽放。
“哪个商户家里也吃完席了么?看这烟花的精致样子,怕不是请京中最好的烟火师傅定制的。”一夫人道。
她话音刚落,连着又有连续几束烟花盛放。
程君顾哗地站起身,直往外走去。
她应当没有看走眼,刚才聚拢在夜空中的烟花是一只小鹿的形状。
她这么一出门,宾客还有丫鬟们也都跟上,走到程府大门时,只见门外站着个士兵。士兵朝程君顾问了声好,告诉她往城东去,又t把手中点好的灯递给她。
是一盏崭新的小鹿灯,模样和程君顾府里那盏很像,但又不大一样。
程君顾循着那士兵指引方向而去,那些姑娘夫人也都紧紧跟随,想去看热闹。出程府所在街巷,往城东方向行进时,只见沿途都挂着铃铛,夜风吹过,发出叮叮咚咚的响声。
城中大多数百姓尚未歇息,听得响声,或是开门,或是启窗而望,见着程君顾一行人浩浩荡荡朝某处去,一时兴起的人也选择跟随。
将至城东之时,周遭的布景又发生巨大变化。一路走来,靠的是程君顾手中的小鹿灯和沿途人家房门外的灯笼照明,还有那半圆的月,只可惜很快被云雾遮挡了去。
而眼下进入城东,四周却是亮若白昼,高处悬挂着数十盏小鹿灯,在小鹿灯左右是先前见过的铃铛。
“这不是驼铃吗?”鸣沙忽道。
“驼铃?那不是西域人的宝贝吗?怎么出现在这儿了?”人群中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
又有一人道,“你们看看,这上头挂着都是驼铃,我方才留心了下,跟我们在程府附近见到的铃铛一模一样。保守估计得有上千只了罢?”
驼铃,顾名思义是挂在骆驼身上的铃铛。西域多沙漠,因此几乎家家户户都会养骆驼,而这驼铃则是为了让主人确保驼队最后一只骆驼没有掉队,全员到齐。
“阿顾,你这灯笼借我一下。”
程君顾把小鹿灯交给鸣沙。
鸣沙人高,手也长,举着灯笼往上一跳,恰好能照见驼铃上的字,连着照了几个,她对程君顾道,“上头都有名字。”
不等程君顾回应,一小姐慌慌道,“不会是招魂铃罢?”
鸣沙皱了下脸,“骆驼是我们的好朋友,我们不会用驼铃做这种事。”
她又转头看程君顾,一字一句道,“在我们眼里,驼铃是希望之铃。如果有人在上面写了名字,那就说明这个人要把祝福送给你,我刚才又看了眼,其余的字都不相同,但有一个名字始终存在。”
“是什么名字?”程君顾讶问。
“程君顾。”
此言一出,人声鼎沸。
傅莹玉上前轻拍了下程君顾的背,着她继续前行,看看前方是否还有更精彩的。而当众人往前走了约摸十多步,从四面八方涌来一群士兵。
为首之人以再板正不过的口吻道,“我等奉命封路,暂只容许程四小姐一人通行。”
程君顾从鸣沙手里拿回小鹿灯,嘱咐她维持好秩序,听着大家的窃窃私语朝前踏月而行。一路上驼铃依旧叮咚作响,不知走了多久,眼前出现一棵大树,走近一看,竟是银杏树。
树上挂满同样的挂饰,挂饰下方流苏微摆,在灯影前摇曳身姿。
同心结?!
程君顾几乎是一眼就认出这挂饰,这是黎国特有饰物,幼时爷爷的游商朋友曾送过她一个作为见面礼。
她那时是第一次见过这繁复纹路,一眼就喜欢得不行,不光是要佩在身上满府晃,还要带去学塾里向同窗炫耀。可后来这同心结被辛琰不小心弄丢,为此她还跟辛琰狠狠绝了几天的交。
如今这同心结不光是重现,而且还系了整整一棵树!
程君顾只觉鼻头酸涩,下意识抬头止泪,忽见树枝上放着个木盒,她稍一踮脚取下,打开一看,里头装着个木雕。
是一名怀抱着鹿的少女,仔细查看这少女模样,竟与她有七八成像。
“辛琰……”
“我在这儿。”
程君顾抬头,就见辛琰站在不远处,笑容温柔。
驼铃这事跑得比风快,很快传遍京城及周边城镇。
逢七节结束,这大半个京城的驼铃也没叫取下,原本守城东的士兵倒是换了一波,换成陛下钦点的人,除例行守护粮仓外,还要提防有人来解驼铃和同心结。如有人偏要冒险,等待他的只有牢狱之灾。
那晚回家之后,程君顾就把小鹿木雕放在床头,睡前醒后都能见着。
辛琰为了雕这个木雕,花了快两个月时间,他技艺不算太好,雕刻之时好几次被刻刀划伤手指,早前程君顾在他指腹处见着的细长划伤便是由此而来。
木雕是他前世就打算赠给程君顾的,那时候他还找了个师傅学了小半月,只是那几年战事告急,别说做木雕,连挑选木头的时间都没有。
直到他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还,这小鹿木雕也不过是个存在于脑海的想法。于是重生后不久,他就开始筹备这事。
前世他也送过礼,送的是一头活鹿,不想那鹿性子野,把程府闹得天翻地覆不说,还踢伤了程君顾和一名小丫头。虽然程君顾面上表现无事,还让辛琰不要放在心上,但他还是愧疚不已,最后等那头鹿养肥了,就宰了烤着吃。
烤鹿肉程君顾一口没碰,全便宜府里仆从们。辛琰也没吃,他纯粹就是为了泄愤,怒气发泄完了,吃不吃反而也没那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