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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第1页）

王奕江忘了上次是什么时候来的。三个月，还是半年前？不记得了。他不喜欢来这里，更不喜欢见到这个人。可见到他的时候，他又觉得床上那个人很可怜。曾经说一不二叱咤风云的人物，如今虚弱地躺在床上，毫无知觉，任凭摆弄，我为鱼肉人为刀俎。

王建军很瘦，饱满的脸颊塌陷了下去，鼻孔里插着吸氧的导管，鼻孔间插着流食的导管。每天都有专人护理，可他发达的肌肉还是不可避免地退化，露在外面的右手瘦如干枝。

有钱又有何用？王奕江忽然想，这样无意识地躺着，是一种对生命的浪费和侮辱。

与王奕江的冷酷不同，王奕琪总是多愁善感。她每次见到王建军这个样子，都会在床边流几滴泪。这也是王奕江不愿意和她一起来的原因，他不想看到她流泪，更不想看到她因为王建军泪流。

王奕江走到阳台外边抽烟，忽然听见室内王奕琪喊道：“医生！护士！我爸爸在睁眼睛！他要醒过来了！”

安静的房间潮水一般涌进了好些人。王建军隔着窗户玻璃，看见一群人手忙脚乱，王建军虚弱地睁开了眼睛。

“爸爸！”王奕琪将他的手贴到自己脸颊边。

王建军置若罔闻。

“爸爸！爸爸！”王奕琪又叫了两声，王建军的眼珠子才转了过去，隔了两秒，好像认出了王奕琪。

“是我啊，爸爸，琪琪！”王奕琪喜极而泣，“我是琪琪啊！”

王建军的手指动了动，眼里挤出一滴泪。

然后又闭上了，重新陷入昏迷。

又是一阵手忙脚乱，然后医生和护士潮水一般退去。

等到房间里彻底安静了，王奕江才推开阳台门，走进室内。

王奕琪仍梨花带雨。

“爸爸刚才醒了，你怎么不进来看他？”她责问道。

“我不想看到他，想必他也不想看到我。”王奕江答。

“哥，爸爸已经这样了，你还能见他几次？”

王奕江道：“他未必想看到我们在一起。”

王奕琪语塞，继而将头偏向一边，说：“也对，下次我应该把他带来。”

“谁允许你带外人来的？”王奕江立刻说。

“哥，这不是我们想要的吗？爸爸如果真的有一天醒过来……”

王奕江感到一阵胸闷，开了门走出去：“我在外面等你。”

一阵风过，王建军的小拇指在无人看见的地方动了动。

王奕江出了门厅，走向外面的花园。

花丛掩映中，一人坐在轮椅上、旁边立着两人说话。王奕江耐着性子听了会儿，等到其中一人将轮椅推走，他才从花丛中走出来，见着罗雪坐到花架下的座椅上，低头回信息。

“我说，你的工作这么闲吗？还是你兼职给疗养院介绍客户？”王奕江问。

罗雪被这声音冷不丁吓了一跳，抬头，见是王奕江，一副活见鬼的样子：“怎么哪儿哪儿都是你？”

“这句话我应该问你吧，我保住了你的工作，你现在开始对我死缠烂打了？”

罗雪白眼翻到天上去：“是是是，您说得都对。”她上下打量他一番，想到这人昨晚给她打骚扰电话，嘴上也不饶人，“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是给自己提前准备后事吗？”

“说对了，还是你了解我。”王奕江欣然应允，打了个响指，环顾四周，赞许道，“我就是来视察环境的。我对这里还挺满意，以后偏瘫了就睡这儿。你觉得怎么样？到时候咱俩做个伴？”

“谢邀。”罗雪酸溜溜地说，“这里太贵，我高攀不起。”

“你不是有后门嘛，让刚刚那个小姐姐给你开个后门。”

“什么后门，她是我一个同学，现在在这里工作。”

“哦……美女的身边都是美女吗？你有她电话吗？”

“你干嘛？”罗雪厌恶地问。

“我找她开后门啊。你不肯帮我，我自己求人嘛。”

罗雪不想和这二流子废话，起身要走，听见王奕江说：“你这记者做得可以，跟踪幸福小区，正好可以把小区的老人资源介绍给疗养院。”

罗雪觉得这人很烦：“你偷听人说话就算了，好歹也听全。张奶奶家里人没有空，拜托我给她送个东西，没想到在这里碰到同学，聊了一会儿。这都是人之常情，难道你们有钱人都是高高在上，都不理解人间烟火吗？”

“瞧瞧，跟你开两句玩笑话，你还当真了。”王奕江笑起来。他忽然觉得罗雪生气较真的样子让他心情大爽，刚刚的郁气不知不觉地烟消云散，于是他显摆出一副大人有大量的样子，“真是小孩，还需要磨炼。”

罗雪不理他的调侃：“王总，既然你给我们报社投入了资金，我们后期难免还会有合作。劳烦您以后讲话能不能正常点，不要总是这样夹枪带棒？”

“可以啊，”王奕江大笑，指了指自己的脸颊，厚颜无耻地说，“亲我一口。”

罗雪瞪大眼睛，打算一巴掌扇过去，有人喊道：“哥。”又叫她，“罗小姐？”

——王奕琪站在三米开外，有些意外地看着罗雪。

罗雪意外在这里碰到王奕琪。兄妹俩同时出现在这里，想必不是王奕江随便说的“来考察”的。电光火石间，她忽然想起张佳颖跟她说过的王氏家族的八卦——王建军处于半植物人的状态，现在在木安市远郊的某疗养院修养。

难道是这样？

王奕江转过身，语气收敛：“哦，琪琪，你下来了。”

王奕琪走上前来：“是的，楼上结束了。”她看了眼罗雪，温和地问王奕江，“罗小姐怎么也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