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崎想冲到前面看儿子最后一面,被周边的渔民拉拽摁住,不让他靠近尸体,老人只能掩面哭嚎。
村长藤川瘦弱的身躯伛偻,脸色灰白,站在人群中央主持大局,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把尸体送到祭坛里吧,明天焚烧。”
这里的人们对鬼讳若莫深,如同对待瘟疫一样,选择将死者的尸体通通烧掉。不曾想鬼不是天灾疾病,而是人祸劫难。
时透拿着刚刚拾取的红衣碎布站在人群中,呆呆地听着村长安排。
祭坛应该就是他昨天见到村长的地方,没想到那个刷着殷红漆的古怪建筑,还是个焚尸炉。
站在角落的日向莲最先注意到回来的时透,忍不住挤到他身侧,惊喜说道:“霞柱,你找到鬼了吗?”
从时透拉门出去的那刻,日向就惊醒了。他一直担忧着霞柱的安全,不断祈祷着这个善良的大人平安归来。现在看到人完好无损地站在这,总算松了口气。
时透点了点头,算见到了吧,虽然没什么用。
日向的话吸引了渔民的注意力,大家看向这个不知道何时出现的白衣少年。
时透看着纤瘦,实则浑身又蕴含着无穷灵气和力量,在这种冰天雪地里身着单衣,连个寒颤都不曾打,让人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忽然,人群中有人惊恐地叫了一声:“你你你手上拿着什么?”
时透低头看过去,右手是自己的日轮刀,左手是鬼身上的那块衣袍,不知道这人指的是哪一个。
离得最近的一个妇人害怕到跌坐在地,呼吸变得急促,声音尖锐无比地说道:“巫女,是巫女,是她诅咒了我们。”
这话让在场的所有渔民都屏住了呼吸,石化般地僵在原地。就连日向莲也被一股彻骨的寒意攀上,冷空气堵在胸口,呼吸不畅,被篡夺了全部气力。
时透无一郎摊开手心,让这块布料更加清晰地展现在众人面前,抬起眼眸,启唇道:“什么巫女?”
这是他刚刚从鬼魅身上拿到的,这跟日向的母亲有什么关系?
风雪晃动火光,一瞬间周边都暗了许多。风中像伸出一双沧桑斑驳的手,穿过众人的身躯,慢慢往后拖拽,人们不自觉地往后退着。渔村里的人被踩到了禁忌之处,全部闭口不言。
时透看向日向莲,那边也没有给予他任何回应。日向的情绪沉入了水底,整个人都无精打采地低垂着脑袋,手指抠到出血都没有反应。
还是村长藤川努力平息呼吸后,古朴混浊地开了口:“没事,只是很久以前的一段往事罢了,巫女已经被烧死了,霞柱大人不要听村民瞎说。”
鲛渔湾的人还是在把时透当做一个好糊弄的小孩,用一两句话就想轻松搪塞。
时透无一郎显然没有相信村长的说辞,既然没有人肯主动说,时透就将那块衣角往村长手上塞,知道村长看不清,索性让他拿着再好好回忆回忆,固执问道:“这个是鬼身上的衣物,为什么说是巫女?”
村长摸到手上光滑的布料触感,饱经风霜的脸膛惊吓成了紫红色,那块鲜红的布料上仿佛写满了不详,飘零地掉在了地上,镇长强装镇定道:“可能是相似罢了。”
说完后,就跟蚌的嘴一样,再也撬不出一个字来。
怪异的气氛蔓延,惊恐、恶毒与彷徨齐聚一堂。
时透无一郎心中了然,这里的人们藏着秘密,一个还不打算宣之于外的秘密。
他们烧死了日向的母亲,现在担心这恶鬼是巫女的报复。
天边已经微蒙蒙亮了,巫女的恐怖萦绕在每个人的心间,大家沉默地散去,雪地上空留下凌乱的脚印和那具冤死的尸体。
习以为常的死亡让人心麻木,人人自危,连为他人的哀悼都是短暂的。
日向莲低着头避开了时透,拉来一台板车,费力地将尸体挪了上去。日向准备将岩崎大儿子的尸体送到祭坛那里去,雄贵大叔会处理一切。
手腕粗的绳索粗糙笨重,紧紧勒住双肩。日向走得吃力,就算有了冬靴,在雪地里也打滑得厉害。只是没走几步,身上就一轻,绳索被身后的时透砍断了。
时透越过愣在原地的日向,掀开黑布,重新看向地上那具尸体,冷声道:“与巫女无关,他不是被鬼杀的。”
···
雄贵坐在祭坛内等了半天,才等来日向莲。眉毛气得斜飞,横肉抖动,破开大骂道:“死废物,这么点小事都要耽搁这么久。”
日向身后拖着板车,累到额头上冒汗,忙不迭地将尸体从祭坛后门运了进来,嘴上还连声道着歉:“对不起对不起,今天雪停了,路上结了冰,才走慢了。”
雄贵没有耐心听日向的解释,一鞭子甩来,日向来不及屈身,直接打在了脸上。整张脸迅速红肿起来,左眼痛到睁不开,丑陋崎岖的疤痕裂开,早就感受不到疼痛的伤疤,又回忆起那晚的热蜡和火光。
日向不敢捂脸,也不敢呼痛,整个人立刻匍匐在地,跪在了雄贵面前,他不想招致更重的责罚。
好在今日雄贵没有持续作难,甩鞭子的手有些不自在,见到日向莲这幅卑微的样子也没了劲,嫌恶说道:“快滚。”
听了这话,日向如蒙大赦,疼痛好像都减轻了些,他弯着腰后退着离开。
只点着几根蜡烛的祭坛阴森恐怖,屋内还摆着诸多奇形怪状的雕塑,日向从来不敢多看,但今日关门前,他忽然意动,抬头匆匆扫了一眼。
祭坛正中间赫然摆放着一具冰棺,没有烈火,只有寒冰,不知道该如何焚烧尸体。还有那高台之上,似乎有一双眼睛死死盯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