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守着,莫让她有机会伤了自己。”谢徽止起身推开房门,
“是。”
死去空遗恨
沈覃舟出逃得很突然,没人知道她什么时候出的别院,也没人晓得她是如何绕过那么多双眼睛。
那日谢徽止正在太和殿参加登基大典,夺城之变后那些忠于沈魏的文官武将,战死的战死,殉国的殉国,留下的大多是谢氏一党,陈周旧臣以及景兆五年由沈铧亲自擢拔的天子门生。
苏嬷嬷发现人不见后,便命人将别院封死里外找了个遍,最后实在无法才将此事告知了王珏,王珏自是清楚那位在郎君心中的分量更是马不停蹄进宫禀明。
“郎君,别院那位逃了,整座院子都找遍了也不见人影。”王珏好不容易在人群簇拥中寻到他。
蜀锦苏绣的红袍,一张面皮白玉似的剔透,谢徽止禁不住冷面:“怎么可能逃?那么多人都是摆设?连一个人都看不住!”他边说边往殿外走,语气极冷,眼底阴寒,“还不去找!”
王珏立即跟上,又意识到今日这场景,只怕郎君离不开,想开口提醒,又见他这副神色,只好作罢。
熟料两人刚要出殿便被叫住,王珏回头,是王夫人身边的老人:“郎君,主君派老奴来寻你。”
谢徽止环顾殿内的花团锦簇,面色冰寒,王珏看出郎君是不想理会直接走的,但到底还是大局为先。
“你这就拿我手令去调人,如今她这身份想要她命的不计其数,偏偏她还是个喜欢抛头露面的,京中认识她的人不少,所以速度一定要快。”他蹙眉叮嘱道,“记住一定要秘密行事,也别伤了她。”
“但若是她不愿随你们回来,那就打晕了带回闻渊阁锁着。”
“是。”王珏心惊于他的偏执。
只是谢徽止到底还是没等到鸿胪寺宣读完诏书,便随口扯了个理由匆匆离场,他心知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若她就这样死在外头他已经不敢想像。
可他显然是关心则乱了,沈铧宽厚,在位期间施了不少仁政收揽民心,依着沈覃舟亡国公主的身份,若真有人瞧见她的行踪自也不会多加为难,再不济也只会上报府衙换一笔赏银,当然若是落在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手里就不好说了。
烛火跳跃的房间异常空荡,明明昨夜人还在屋子里睡着,今夜就不见了。
“有消息了吗?”谢徽止端坐堂前,身上衮冕尚未换下,他的声音很轻,却和往日的语气都不同,屋里人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自张院判来过后,沈覃舟看着比往日更黯淡了,她开始酗酒,整日整夜昏昏沉沉,自然看管也懈怠了,任谁都没想到这样意志消沉的女子,背地里却在计划逃离。
侍女跟着她到书房,刚想进去,就被呵斥出来,又见这么多人看着,心内嘀咕一声,只当她脾气古怪,便在门外候着,熟料左等右等却不再见有人出来。
“女郎说屋子待久了闷得慌,要去书房寻些闲书打发时间便不见她出来了”不知是谁嗫喏了句。
“皇宫还是公主府她都去不得了,蟠楼有人在守着,皇陵呢?她如今唯一记挂的就剩这儿了。”谢徽止疲惫闭眼,再睁眼时,饶有兴趣,“走,去书房,我倒好奇她是如何凭空消失的。”
书房入目是一扇锦绣屏风,屏风后便是黄花梨的书架,各式圣贤杂书分门别类摆放在上头,当然其中大多都是谢徽止添置惯看的,撩过蝉帘里头却还有间内间,妆台书架,纱橱床榻,盖是因为沈覃舟不耐烦久坐,若是困了便直接进去小憩,当然红袖添香,兴起时,纵情恣意也别有番意趣。
沈覃舟身量高挑,她能通行的地方肯定不小,谢徽止目光落在那架挂着几件换洗纱裙和里衣的衣柜内,那柜子高大幽深几件女子衣裙挂在里头空空荡荡,伸手在四壁摸索,内壁都是光滑平整,不像是有机关,可偏偏人就是在这丢的。
终于他在某处用力一按,只见柜底轻轻一滑,往下斜漏出一个幽暗入口,手底下是石壁的湿冷触感,眼前甬道幽长,两侧砖墙,点起火折往前数步,便可见淡淡天光。
这别院是沈覃舟买的,房契却是谢徽止的名字,当初在京郊买这套院子,也是为了方便两人掩人耳目寻欢作乐,至于为什么送给谢徽止却是她一时兴起。
一个男宠一响贪欢伺候得宜,主人自该有所表示,以示嘉奖。
谢徽止面色并不算好,神色冷冷,眉头紧皱,原来她早给自己留了这么条后路。
青山绵延,枯木簌簌,月色躲入云间,只透出一片朦胧,冷风吹着树梢哗哗作响,林间是鸟兽凄厉的啼吼,沈覃舟裹紧风帽盯着漆黑的脚下,也不管树枝挂住衣摆,深一脚浅一脚快步走着。
雨夜中马蹄声自远逼近,足上白丝履将要磨破,她一介弱女子,除去权势地位,身无长物,如何能躲过谢徽止精心蓄养的私卫,可沈覃舟依旧没有回头,只是朝着皇陵的方向不停,不知过了多久,脚下一滑,直挺的颈背便陡然弯下,冷汗浸湿里衣,脚底磨出血泡。
耳边是马儿尖锐的嘶鸣,铁甲冰冷,沈覃舟心底泛起冷意,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拎起裙角就狂奔起来,也不管脚上的血是否浸染白履,就算是死,被野兽吃了,掉到陷阱里刺死,被歹人害死,她都不愿再见谢徽止一眼,不愿再听见他的声音。
黑暗里不知跑了多久,那马蹄声从未消失,却仿佛故意戏耍她,每次逼近都会放缓,一旦拉开距离便又会重新追上,宛若猫追老鼠,而谢徽止显然要玩够了才肯将她生吞活剥,一只羽箭擦着她的耳呼啸而过,心跳如雷,这是在向她下最后的通牒,宣告他的耐心所剩无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