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恒沉默,她只知道沈天山才名得了皇帝赏识,却不知这是他故意的。
她突然就想起来十年前,他读《左传》《史记》《孙子兵法》时是如何痴迷的,他看完了还会坐在桂花树下拉着她同她讲里面的故事,只是她全然不感兴趣,所以听得不耐烦。她只记得,当年的沈天山,是想做经天纬地,青史留名的大英雄的。
后来长大了,愈发出世,愈发寄情书画,骗得怕是自己都信了,他本就是这样一个没什么大志向的闲散风流才子。
“恒妹妹,你别看他表现得玩世不恭,不作为,他心里明镜似的,你得信他。”
乐恒点了点头:“我信他。”
这是一局棋,下了三年,图的是沈家未来平顺,图的是他们俩的余生安稳。
戊午年八月,沈天山亲手绘五米山水长卷,卷首题《大宁赋》一篇给皇帝贺寿,陛下大喜,问他要什么赏赐,他跪地求陛下赐婚,皇帝正在兴头上,并未多做思量,允了。
太子魏慎愣在当场,敢怒不敢言,待到皇帝想起来先前太子也曾求娶乐恒时,已经是五日后,北丰议和的使团已抵达长荣,太子的婚事便再无转圜余地了。
“寡人听闻那乐恒这人没什么规矩,行事颇为荒唐,不适合嫁进宫里,这嘉柔公主给你也不过是做侧妃,今后正妃选你喜欢的就是。”也就打发了。
据说魏慎当日回东宫砸了不少值钱东西。
嘉柔公主人如其名,性情温顺,自知是北丰战败的牺牲品,也不哭也不闹,新婚当夜见魏慎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也只是给他斟了杯酒,自己换了衣服睡了。
使团都走了,如今留她一个人在距家乡万里外的异国深宫中,说不难过是假的。只是她想起临行前姐姐曾同她说过,一定会接她回去,姐姐言出必践,她很是心安。
如今心乱如麻的是魏慎。沈天山和乐恒的婚事订在了己未年二月初八,虽说是还有小半年时间,但于他已无关系,他甚至很难说自己输了,在他们三个人之间,他都未曾有机会上场。乐恒在十三岁就给出了结果,后面他的挣扎只是徒劳无功,而今想来,甚是可笑。
又是深秋,一场秋雨后,乐家庭院中的那棵老桂花树上的花叶掉了一地,乐恒在树下静静地坐着,乐观颐拿了件斗篷来,披在了她肩上。
“天凉,多穿点儿。”
乐恒点了点头
“你还在怪爹爹之前不让你嫁他吗?”
乐恒低着头看着一地花叶,心中滋味难明。她的确有怨,但她搞不懂应该怨谁,自打乐观颐不同意她嫁给沈天山之后,三年间父女俩总是有些隔阂,但是乐观颐的道理一点没错,她只是不习惯对她有求必应的爹爹会如此做罢了。
乐恒斜靠在了乐观颐肩上:“爹……我没有,只是陛下赐婚,我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罢了。”
“你觉得天山受了委屈吗?”
“我就是觉得人心之间的猜疑与算计很奇怪,他本也能成为良将,护佑大宁百姓安稳,却一退再退,这不是大宁的损失吗?”
“阿恒,时势造英雄,而有些时势,不该出英雄。爹爹倒是觉得,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那什么样的时势才该出英雄呢?”乐恒问道
乐观颐沉默良久:“爹愿你…你遇不上这样的时势。”
己未年腊月,沈谢以伤病加重为由独自回了长荣,只留沈天泽一人驻守边关,皇帝对沈家的疑心算是彻底放下了。
不久,三皇子妃常黎生下一个儿子,乐恒随沈天山去了满月宴。
见常黎面色红润,乐恒这才放心地去看襁褓中的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