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局顺手将一张打印好的三寸照片连同基础个人信息一道儿摆在桌上,示意许愿道:“你看看,觉得这个人怎么样。”
“江驰,男,二十五岁2007年毕业于公安大学,”许愿拿过资料端详一会儿,“给我看做什么?”
“这个人过两周要调进你队里,”冯忠实摘下老花眼镜擦拭一番,道,“他对我们来说很重要,届时你务必亲自盯好他,必要的时候,对他好一些,没有坏处的。”
许愿木着脸,沉默片刻。
“为什么要我亲自盯着?”
“只有你才有能力把他盯紧,”冯忠实低声说,“这是条很重要的线索,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许愿权衡一阵,答应下来:“我要怎么做才算‘盯紧’?”
“不用太刻意,”冯忠实指了指桌边的一袋糖,道,“听人说这年轻人爱吃糖,不吃辣,你多关心关心就好。”
许愿刚想反驳一句。
冯忠实却接着说:“以后要是出任务遇到什么危险,无论如何你都要让江驰活着,即便是你死了,也要保证他活着只要他活着,老一辈人的努力就没有白费,明白了吗。”
许愿并不解何为“老一辈人的努力”,也不知道为什么冯局拼了命的要把人往自己队里塞。
他很讨厌走后门的空降兵,并理所当然地觉得这种人不是来刷资历的就是来赚钱的,没什么真本事,只会走关系。原本他是想一口回绝的,但冯忠实那日对他交代的话十分笼统,他无法捕捉到什么有用的关键信息,又碍于冯忠实的面子,只好应了下来。
许愿暗自握了握拳头,转身下了楼。
这次同江驰出去,用的是许愿的那辆大众,由于办案经常要使用车辆,有时候会遇到难缠的犯罪分子,故而为了更好地完成任务,队里的人总会把自己的私人爱车贡献出来当作公务车,久而久之干脆把车停在了队里的停车场,方便随时取用。
破大众之所以“破”,是因为它已经许久未曾保养过了,车轮上的泥还未洗净,窗户裂了几块还没来得及换上新的。
但是性能却是一等一的好。
江驰不等许愿示意便坐进了驾驶座,许愿看了他一眼,于是从容地打开副驾的门。
从市中心主干道沿着道路往上进入二盘大桥,仪表盘上的指针小幅度地来回摆动,车载记录仪发出有规律的“滴滴”声。车内的简易烟灰缸似乎很久未清理,沉积的烟灰铺了厚厚的一层,因而车内总飘着若有若无的烟草气息。
江驰双手握着方向盘,每隔一段时间便看一眼后视镜,神情认真地就像驾考上路似的。
总之,动作很标准,他当年的驾校教练一定很欣慰。
殊不知,这是因为许愿这个队长在旁边若有若无地看着,他才会稍显局促。
终于等来一个红灯,破大众缓缓停下,江驰往许愿那边看去,才惊觉许愿竟不知什么时候闭上眼睛小憩起来。
他眼下的乌青还未散去,闭着眼睛似乎完全卸下了防备,放松的眼皮尾端露出些许本不应该出现的褶皱。
江驰眼神好,很快便瞥见队长鬓角生出的一根银灰相间的发丝,有着即将变白的趋势。
江驰抿了抿唇,心下觉得自己好像也不是那么抗拒同队长接触了。
这是第几次被队长带着出去办案了?第二次,还是第三次?
他觉得许愿跟自己见过的其他任何一个上级都不一样,许愿长了一副凶相,本身很有威慑力,但从来没有刻意摆过领导架子;虽然看起来对人漠不关心,实则却是个喜欢暗地里做好事的活雷锋,或者说观察力特别强,不然也不会那么轻易看出自己身上的伤。
江驰说不清自己对许愿是什么感觉,他不喜欢这个有些令人捉摸不透的精英干部,但却会被许愿的能力折服。
车辆启动,引擎的驱动使得车身轻微一震。
许愿皱了皱眉,很快睁开眼睛。
江驰很认真地握着方向盘,利落地换档,左转。
车技不错,看来当年驾考学的是手动档,许愿想。
“对了,队长,”江驰开口道,“一会儿咱们去医院找余芳,有时间的话,顺便让医生帮您看一下吧。”
“看什么?”
“您的伤,”江驰温顺地说,“其实我刚来报到的时候,就注意到您肩上的不对劲了,再加上第一次出现场,我就失手用酒瓶底砸了您,我心里过不去。”
许愿沉默片刻。
“早就好了,”许愿回怼,“不用过不去,要是没好,我会找你报销医药费的。”
“哦”
您老可真会聊天呢。
医院的停车位快满了,刚好就剩下最角落里的那小小一方,江驰花了点儿时间,待车停好后再下车,眼前便是综合门诊。
他们直接去了楼上神经内科。
“我市局禁毒支队的,”走廊上,许愿快速地亮了把警官证,又将证件收回口袋,“陆主任在吗,找他有点儿事。”
“陆医生还在查房,”行色匆匆的护士被许愿拦下来,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于是四下看了看,道,“您再等等,也许一会儿就来了。”
她手里拿着袋补盐液,话还没说完便自顾自地转身走了,背影一点一点变小,最后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江驰看了许愿一眼,试探着问道:“许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陆医生说当年他见余生第一面的时候,是一个着装打扮奇异的壮汉带余生过来的。那个壮汉自称是余生的父亲,后来却神不知鬼不觉地趁着医院人多溜走了,只留余生一个人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