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有些感到对不住,对不住冯局和省厅里的那个上线。
也对不住自己的警校老师。
毒贩一瞬间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江驰竟然真的会用这样的方法证明自己,这么一来,毒贩手里的刀也落不下去了——本来,毒贩以为像江驰这样的人绝对不会愿意跟这种罪恶果实扯上任何关系,如果江驰拒不服从,毒贩就会按照计划用刀把人活生生砍死;但眼下很显然情况有所扭转,毒贩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收尾了。
不能轻易放过这个疑似条子卧底的人,但现在却动不了手,毕竟这个“易水寒”的种种表现,实在是太不像个条子了,毒贩一时间被蒙骗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没有警察会这么做。
“易水寒”却是个例外。
于是青面獠牙的猛兽哈哈笑起来:“易、水、寒。你在害怕?不过不要担心,给你注射的是抗生素,你还真以为我敢把那么贵的真家伙白白送你啊,傻了吧!要是不给你点抗生素续续命,万一你跟上一个人一样得了传染病,发烧烧死了,死在这种地方,我到时候找谁给我跑腿?”
“草,”江驰狠狠地喘着粗气,“你耍我!”
而后他晕了过去,下一秒世界开始变得光怪陆离,他竟然好端端地坐在省厅的某个小房间里接受上级领导的询问。
江驰胸口剧烈地起伏,好像被什么人压着,让他始终喘不过气来。
“不,不是的,我没有!我没有,我真的没有碰那些东西!药检可以给我作证!”
“不要紧张,领导们都知道,药检结果呢刚刚也下来了,没有问题。能守住自己的底线,不忘初心,说明你是个好警察,你是好样的,我们大家呢,也都非常为你感到骄傲。”
他猛地弹坐起来,眼前是许愿房间的天花板。
原来是梦。
许愿一边换着衣服一边从客厅走过来,推开虚掩的房门:“怎么了?我刚听你一直在说梦话,小辉哥是谁?在叫我还是叫别人?”
“不是,”江驰抿了抿唇,眼底闪过一丝阴霾,又迅速恢复平静,“我没叫你。”
见他不愿意说,许愿也没有强求,当他真的是在说梦话。
许愿随手从衣柜里拿了套衣服,在江驰身边比划一阵。
“你穿估计大了点儿,”许愿说,“要不我等会儿给你买一件?”
“不用,”江驰礼貌地接过许愿手里的衣服,“就这样吧。”
许愿站在一旁,拿出药箱,神色如常:“等会儿再换,我看看你的伤。”
他一手拿着纱布,一手捞过江驰后背,触到一阵湿黏。
“大冬天的能出汗?做噩梦了吧,看你早上心不在焉的。”
说罢,许愿稍稍缓和了态度,伸着药棉碰上江驰后背的伤,又道:“今天我调休,你的上班时间也还没到,在我这儿吃了再去队里也不迟。”
“这样不好。”江驰平静地说。
“你还生我气?我还没批评你顶撞上司,你倒是自己生上气来了,”许愿失笑,“我说我很想一麻袋把周善套起来胖揍一顿,这话不是唬你。但毕竟是在审讯室,监控太多了,你知道隔墙有耳,也别忘了隔山有眼。我不是怕纪委怕监察,而是跟这帮疯子打交道是件很费脑子的事。”
江驰捕捉到许愿的用词,于是嘴角抽了抽,表情愣怔:“疯子?”
没想到许愿这烈士遗孤有的时候除了不近人情以外还挺叛逆。
“开玩笑开完笑,私底下叫习惯了,”许愿掩饰性地清了清嗓子,说,“每个警察都不大喜欢和督察打交道,纪委监察也是一个道理,还不是因为扯嘴皮子费劲儿,谁有那闲工夫跟他们搁那儿纠结办案人员到底有没有违规。”
江驰笑了笑:“我不知道督察还有这威力,除了以前在警校的时候,但也可能是上学那段时间服从性比较高,我没有怕过督察。”
再后来毕业之后他在基层干了一小段时间,便被上面的人看上,秘密派去了缅甸。
说句实在话,他倒是真的没有和督察近距离接触过,在同期毕业生都忙着帮老奶奶找钥匙、忙着打理警容整顿纪律躲避督察组的时候,他就已经坐上了前往缅甸的大巴,离开了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故国,并要在那个迷雾迭嶂的地方呆上好几年了。
后来回国,带着已完成的任务下沉到湖柳分局当个打杂的,他表现得平庸无能,所有人都可以对他呼来喝去,他一边打杂,一边等着任务重启的那天。
再然后,因为某个契机,他终于“名不正言不顺”地被市禁毒支队收编
这些,他没有告诉队长。
因为上面的人说,除了冯局,越少人知道越好。
直属上司也不可以知道——除非意外情况。
“队长,”江驰别着脑袋,维持着上药的姿势,艰难侧头,眼角余光瞥见许愿还带着胡茬儿的下巴,“谢谢。”
“谢什么。”
“谢谢您昨天晚上”江驰欲言又止。
许愿嗯了一声,接着用棉签点了点他的肩胛骨:“侧过去,我看看你另一边的伤。”
江驰照做。
“你是我队里的人,我队里的人只要还在我队上一天,我就不会让他们出事,你也一样,”许愿语气如常,伸着手指按了按伤处周围的地方,自言自语道,“应该没伤到内脏,也摸不出来骨折,但还得去医院检查一下。”
江驰微微点头,含糊道:“这倒不用,小伤。”
“去不去由你,去的话直接找我要假条——话说回来,”许愿随手拽下一条旧毛巾擦干净手上的碘酊,又换了新毛巾沾上70的医用酒精给江驰的伤处脱碘,动作间,语气沉下来一些,“昨晚有多危险你自己心里没数吗,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惹上的那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