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愿颔首,随他去了。
江驰一边调整身上的装备一边抬眸去看许愿:“队长,钱哥看上去好像不是很着急啊。”
“闭嘴,”许愿回看他一眼,眼眸深邃,不满道,“你管人家干什么,把装备弄好,一会儿直接进去。”
欢夜城门口的地面零零散散落了些碎纸屑和塑料袋,台阶上歪歪扭扭地贴着白色的整改封条——昨晚下了场大雨,封条已经脏得不成样子了。
门是虚掩着的,蓝白色的警戒线松松垮垮地缠绕在门把手上,一个妇人正小心地把头探出来,似乎在打量着外界的一切。
天空挂起了风,风经过没关牢的门窗,发出一阵鬼泣。
街上的车辆依旧缓缓前行,上班族和学生党渐渐多了起来,路上随处可见的是小三轮和旧摩托,一时间四周的声音逐渐嘈杂。
突然,妇人像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样,杵在门边愣了半瞬,下一秒立马握住门把,想要将门紧紧关上。
“关啊,怎么不关了?”
一道有些低沉的声音直劈下来,妇人浑身一抖,惊恐地抬起头,竟不知何时面前已有人先她一步拦住了门,那人力气很大,叫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将门全部关上。
妇人是个干瘦的小老太婆,眼角皱纹满满,双目泛着几缕不太正常的黄,显得浑浊无比。
许愿身高直逼一米九,一只手轻松地压住门板,另一只手十分嚣张地插在裤兜里,此时正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妇人:“躲什么躲?怕见到人,还是怕见到警察?”
妇人揶揄般看了他一眼,干瘪的嘴唇往下一撇,一个字也不说。
但她双手却紧紧攥住门把手,暗暗使劲儿,企图把门关上。
许愿左手仍旧压着门板,无论妇人如何使力,门板都纹丝不动。他一笑,从裤兜里摸出证件一亮:“认字儿吗,‘公安’看见没,再不让路算你妨碍执法了啊。”
妇人无动于衷,满是脓疮的手仍旧紧攥门把。
许愿瞥了眼女人生了脓疮的手,又道:“嘶我记得,妨碍执法好像是得上派出所喝茶的吧。”
妇人再度抬眼打量许愿,只是她的眼里却写满了恐惧。
她终于肯放开门把,悻悻然走了,随便找了张掉皮的椅子,就那么寂静地坐着——她好像很怕警察,似乎一切与“警”有关的东西都是她的禁忌。
江驰跟在许愿身后,将胸前的执法记录仪摘下来,高举着进了欢夜城。
如印象里一样,这里的陈设大体没有变动;但也与印象中的欢夜城略有出入,这里被封锁后便没有开灯,在白天也显出几分阴暗来,桌椅皆已东倒西歪,地上的狼藉来不及收拾,满地破碎的玻璃片混着暗沉沉的劣质酒水,空气里弥漫着浓烈刺鼻的酒味。
有点萧条。
许愿看了角落里的妇人一眼,不冷不热道:“你们负责人呢?”
“在楼上,”妇人打了两个哈欠,终于开口,只是声音沙哑难听,“最里面的办公室。”
“几楼?”
妇人抬起浑浊的老眼朝天花板望去,她似乎很困,于是打了个哈欠,破罐子破摔般伸手一指:“三,三楼。”
许愿目光不着痕迹地在她手上停留了一瞬。
闻着空气里浓烈的劣质红酒味,许愿不自觉皱起眉来。他抬脚要走,头也不回便吩咐随后跟来的几名下属:“我跟江驰上去,你们留在这儿守着,没我同意不许放这女的走。”
“好嘞老大,我绝对把人看牢!连只老鼠也不放出去!”几名下属立马收住脚步,转而站在妇人面前围了一圈。
江驰亦步亦趋地跟着许愿,有些搞不懂为什么偏偏是自己。
其实他不太想和这位喜怒无常的上司独处,但办案是最重要的,因此他只是在心里小小地抗议了一下,而后立马便点着头如跟屁虫一般随着许愿上楼去。
楼梯很狭窄,看上去像是刚经历了一场恶战。昨天夜里许愿带队过来抓毒的时候所有人都拿着装备冲进去,场面混乱,包括鹦鹉哥在内的那帮打碟人要逃,队里同事跟那帮人躲猫猫似的,弄得满地皆是被摔碎的酒杯和倾倒的座椅,地面也湿漉漉的。
算是许愿没考虑全面,贸然出动,通缉犯没抓着,离奇死了。反倒是底层的小喽啰抓获不少。
江驰一脚踩上玻璃碎片,发出“咯吱——”的声音。
许愿突然回头:“你踩着玻璃了?”
“没事队长,我鞋底厚,扎不穿的。”江驰愣了一下,回答说。
为了表示自己没有撒谎,江驰抬起头,朝队长尴尬一笑,刻意又踩了几脚:“不信您看。”
声音略有些刺耳。
“自己注意点。”许愿不轻不重抛下几个字,便没有再说些什么别的了。
别别扭扭的干什么呢,想关心就直说呗,搞得跟地下情人接头似的,也不嫌尴尬吗。
每一个队长都是青面獠牙的别扭怪。
江驰看着许愿结实的后背,吐槽道。
上到二楼的时候,许愿突然开口打破沉默:“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他们看住那女的吗。”
“因为什么?”江驰问。
“你想想她的外貌特征,面黄肌瘦,双目浑浊无光,两颊下陷,手指被烧伤变色并有溃疡脓疮,”许愿低声说道,“还有,我数过,她刚才连续打了六个哈欠。”
江驰点点头,一副三好学生的样子,思索道:“打哈欠流眼泪,是毒品吸食者的典型特征之一。”
“没错,”许愿看着江驰,“大概率是一名吸毒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