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的宋璟珩毫无察觉。正要掏钱,王大娘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转身端起院里的一盆井水,朝他们泼来。
石屿恍然回过神,没想到这大娘有水是真泼,躲避不及,他本能地闭上眼睛,心里骂了她一百零八遍。
“哗啦”一声,预想凉意没有到来,宋璟珩挡在他面前,淋了个正着。
“你个老不死得快起床!”
王大娘余怒未消,回头大喝一声,两颊涨得通红:“这有两个脑袋被门挤了的小鬼堵在门口,你快来把他们赶走。”
“来了,来了。”瓦房里传来叮呤当啷的响动,男人提着裤子,一脚踢开主屋的门,惊得院里的公鸡一个劲咯咯叫。
宋璟珩擦了一把脸,也不知道她哪来这么大的敌意,无奈地后退:“王大娘,你先冷静。”
男人冷哼一声,鼻孔大张,抄起脚边的板凳,手臂肌肉明显凸起:“冷静什么冷静,都给老子滚!”
他的喊声和鸡鸣混在一起,走近了能闻到一股浓烈的酒臭味,石屿扯住宋璟珩的袖子,往后挪了挪:“要不我们先撤吧,等他酒醒了再来?”
宋璟珩“嗯”了声,脚下却没有挪步,男人见状,举起凳腿猛砸下来,他瞳孔骤然紧缩,倏地关上门,牵起石屿的手回到巷口,沿着原路走了许久才松开手,轻声叹息道:“其实王大娘以前不是这样的。”
他头发上的水珠连成串落进衣领里,脖颈被冻得通红,石屿四下望望,解开围巾递到他面前:“擦擦吧,别感冒。”
“不用。”宋璟珩重新帮他围上:“天冷,你多注意。”
“我没事。”石屿看他比自己还倒霉,良心过意不去,想着推脱一下,手却被他反握住,“我不冷。”
他语气坚决,石屿就连过年收红包都只推脱一下,照他这么一说,只得作罢。
转眼穿过巷尾,耳边响起嘈杂的叫卖声,他抽出手,循声望去文岚河沿岸挤满了推车卖早餐的小贩。
“走吧。”宋璟珩朝前一招手:“想吃什么随便挑,我请客。”
石屿眼睛一亮,先他一步走进熙熙攘攘的人潮,停在柳树下的摊位前,忍不住道:“这些早点样式还真是一百年不带变样的啊。”
宋璟珩没听清,侧了侧身,紧贴着他问:“你说什么?”
“没,没事。”
老板娘闻声抬头,注意到宋璟珩,热络地招了招手:“这不是宋家大少爷吗?真是好久没见到你了,要不要来我炸两根油条给你带回去吃?”
她理了理竹篮里的油条,凑到摊前,惊讶道:“诶呦,你这咋整的一身都是水?莫不是方才下河游泳去了吧?”
宋璟珩低垂眼眸,没有作答,指着摊前的麻团道:“老板娘,麻烦您给我包两个豆沙麻团带走。”
“好嘞。”她收了铜板,挑了两个冒着热气的麻团拿油纸包装好,递到他手里,宋璟珩道了声谢,转手送给石屿:“趁热吃吧。”
“哇塞,你怎么知道我好这一口?”石屿扯了扯围巾,咬了一大口,香甜的豆沙在舌尖蔓延,半眯起眼睛,这玩意还真是百年不变的好吃。
“你之前看见麻团就走不动路。”
“瞎说。”
微风吹过,他闻到一股浓郁的芝麻香,偏过头,眼睛一亮,指着角落里挑着扁带的摊铺道:“我明明看见麻花才走不动路。”
“这样啊。”宋璟珩唇角微翘,把钱袋塞到他手里:“拿去买吧。”
石屿捏了捏精致的荷包,咽了下口水,他打游戏的时候都没爆过这么多金币。
“谢,谢谢啊。”他竖起大拇指,果断给宋璟珩搬了个好人卡,走到摊位前,买空了竹篮里的麻花,回头塞了一袋到他手里:“尝尝,这儿的麻花看上去可脆了。”
浓郁的芝麻香扑面而来,宋璟珩微微一怔,紧握油纸袋,抬眸望向他,石屿不明就里,晃了晃手里的麻花:“宋璟珩,你怎么不吃啊?”
喊出自己名字的瞬间,时间仿佛回到了从前,民国十三年的夏天的阳光透过柳树的缝隙,落在民国十六年文岚河畔,石屿的脸上。
宋璟珩喉咙有些发紧,点了点头,哑声道:“我吃。”
临近中午,黄包车载着他俩回到翠园,石屿穿越过来好几天了,每每看到街上低矮的楼房和泥泞的路口,仍有种在看老照片的错觉。
他揉了揉眼睛,放空思绪,搭着宋璟珩的手,跳下车,还没站稳脚跟,便碰上匆匆赶来的女佣:“少爷,老爷来了。”
宋璟珩眉心一跳,松开石屿的手,沉声道:“你先回厢房,等我去找你前都不要出来。”
“抱歉,少爷这恐怕不太妥。”
女佣说着勾了勾手,招呼两个长工走到他们面前,挡住石屿离开的路。
“老爷说,您身边的这位也要一起带去见他。”宋璟珩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指着头顶的牌匾:“桂兰,这里是翠园,不是老宅。”
“这世上哪有儿子跟老子分这么细的?”
门内忽然响起一道低哑的声音:“宋璟珩我若不来,你是不是忘了自己还有个活着的爹?”
宋明德抽着水烟,顶着大肚子一摇一晃地走过来,石屿抬起头,视线和他撞到一起,身子一下子僵住了,心脏莫名感到一阵刺痛。
他张开嘴小口喘气,胸口的难受不减,石屿严重怀疑宋璟珩他爹出场自带一对视就让人得心脏病的法术,不然他这疼的也太不合常理了。
“你就是被璟珩藏了三年的女人?”
宋明德凑近了些,眯着三角眼打量他:“不过是我看你这身形,也不太像个女人啊。”他转过头,质问宋璟珩:“小子,你到底藏了个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