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衍拉住霍青青的手,她的手带着微微的凉意。
重新拿起刀时,他带着以往的笑意看向陨长老:“贺乾,已死。”
“哦?”陨长老愣了一瞬,很快大笑道:“哈哈哈哈哈你本是恶兽,如今给自己加上一条链子,还将这链子交到了别人手中,顾衍,你真是贺乾的好儿子啊哈哈哈哈哈。”
静下来的夜里,隐有银铃声。
“陨长楼,你的事做完了就滚。”女子的声音遥遥传来,她携着一串铃声,手中握着一面铃鼓。
“妖女。”陨长老骂了一句,微抬下巴示意:“喏,你要的人,我可是半点没伤。”
“好久未见的小丫头了,如今倒是长得越发招人喜欢了呀。”被称作妖女的女子赤足挽纱,手腕上带着几个宽大的木镯子,碰撞间发出沉闷的声响。
“怎么?陨长楼,不跟这个小子打了?”女子摆弄着自己的指甲,并没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打?”陨长老睨了她一眼:“我怕被他咬死。”
“就这点出息。”女子带着笑,看向一旁抱着齐云的南宫澈:“她快破茧了。”
“等血蝶将她的血液都吸干净,就会在她体内破茧呀。漂亮的……破茧的血蝶,那时候,会漫天飞舞,从她的身体里破茧而出,带着她的血肉成为她生命的延续。”女子蹲下身,抬手摸上南宫澈的头:“你哭什么呀?”
“这就是……新生啊……”
女子话音未落,周遭就变幻了模样。连同南宫澈和齐云一起消失不见。
顾衍站在原处,将霍青青的手握得很紧,他低声道:“伍行起阵了。看来,他们那边已经打完。”
“霍姑娘。不要听、不要看,跟着我就好。”他走在前面,带着霍青青前行。
霍青青任由他握住手,跟在他身后,看着他飘扬的发带,在黑暗里似有微光。
她浅浅地应了一声。
“那齐云没救了。她的身体被当做养蛊的器具,就是他们所说的茧。”顾衍的指腹抹过霍青青的手背,心下稍安:“我曾接手过一案,也是亲眼看着破茧。”
“化蝶案?”霍青青想起来,曾经闹得民心惶惶的化蝶案,便是经了顾衍的手。
而那桩化蝶案,卷宗所记录的口供便是,缙州知府家的那个公子,变成红色的蝴蝶……飞走了。
“化蝶一案,亦是长生教的手笔,也是自那时,我才发现他们脖子上都会有一个破茧蝶的纹样。”
“而那个知府公子……说是化蝶,不如说是被当成了这些蝴蝶的养料。它们是巫蛊,被种在人的身体里,时日到了,便会破茧而出。从被种蛊之人的身体里,破茧。也是那时起,我才受皇上之命调查长生教。”
许久没听见霍青青搭话,顾衍觉得太过安静,遂笑问道:“霍姑娘害怕了?”
“不怕。”
顾衍走在前头,背对着霍青青,唇角微微勾起:“怎么不说话?”
霍青青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这条路好像永远都走不到尽头。她反手握住顾衍的手,明显地感觉到顾衍僵了一下。
“你别看伍行那样,他对阵法可是天赋异禀。不然这次学宫之行,林老爷子也不会放他去教奇门遁甲。”
顾衍说着,合着霍青青的步子稍稍慢下来:“青州学宫,早先你也知道,这几个院子按北斗七星排布,合五行阴阳之说,确是最适合布阵的。再者,你可听过留青山的传说?”
霍青青另一只手微微提起裙摆,扫过一阶梯子:“传闻留青山是大煜灵脉,曾有青龙在此化灵,那青龙能催生万物,让春风留驻。故称留青山。当年青州学宫选址,也正是因为找了大拿算出此地灵山秀水。”
“不错。”顾衍微微侧目,反手一刀斩落一条探头的毒蛇:“而那长生教所追寻的,正是长生。在他们的眼中,不断重获新生,便算是长生。”
“若非伍行想起来,恐怕连我都忘了,这留青山原本就是以生为名的山脉,也难怪长生教会选在这里。”
“南宫澈此事我倒是想明白一些东西。”顾衍说着,停住脚步。
霍青青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前面正是南宫澈和齐云。她正要上前,就被顾衍一把拽住。
“别过去。已经回天乏术。”顾衍站在她身边,眸光深深:“长生教总在利用人们的欲望,以欺骗那些执念已深的人。骗他们被种下蛊,心甘情愿变成那些蛊的载体。”
“他们称之为——破茧新生。”
南宫澈抱着齐云,他面上原本戴着的青红鬼面已经碎裂开来,露出他苍白俊秀的脸。他抱着齐云,抬起宽大的袖摆擦干净她脸上的血。
齐云呛咳起来,鲜血涌出来,南宫澈怎么也擦不完。
“澈哥……”她低声喊了句,伸手摸上南宫澈的脸,触过他的眉眼。她眷恋着,久久不肯离去。
直到有什么东西自她身体里破茧。黑暗里,飞起一团血色的蝶,忽明忽暗。南宫澈不断驱赶着它们,它们分散又合拢。
“他们说……用我的命,换你前程,我同意了。”齐云缓缓说着,很费力,最后才勉强勾起一抹笑:“澈哥,其实也并不是……不在意别人说道,我知道的……”
南宫澈静静地听着,听她断断续续说完一番话。
他恍惚想起,齐云从小时候起就很喜欢跟在他身后叫澈哥。后来南宫家没落下去,他见过淇河那些人两面三刀的嘴脸。什么文人墨客,什么谦谦君子,不过是人前一张皮,人后脱去就变回了原本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