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利诺的嗓音有些干涩,和他此时的脸色一样虚弱。
旁边的赫尔曼不动声色瞥了他一眼,对医生说道:“他对许多东西过敏,内脏不在他的食谱上。”
医生和主教对视一眼,又迅速低下头看手中报告,语气有些犹豫:“但检测结果的确如此,或许是调味料的缘故?”
“中午用餐时……”加利诺仔细回想着自己的午餐食谱,缓缓地说:“蔬菜的味道似乎确实和以往不太相同,但我无法确定……”
赫尔曼的眉头微锁,随后不发一言走出了病房。
加利诺的胃发出鸣咽,以表达不久前食物被人为清空的不满。他向医生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问道:“我何时能出院?”
“安全起见,您也许还要在这儿待上几天。”
其实残留的过敏反应已无法构成对加利诺严重困扰,但她知晓这个年轻人的身份,也惊讶于主教对他的重视,不敢不将一切考虑到位。
“如若我申请强制出院呢?”
“这是主教的意思,请不要为难我,先生。”
“哦……好的,谢谢您。”
接下来几日,赫尔曼也许是为了不给他压力,并未向他提起与工作相关的任何消息。但加利诺仍在病床上处理了大部分事务,使新一批器械顺利投入生产。
医生告诉他,教会通过调查,发现他确实是误食了混有羊肝粉的菜肴,从而引发了如此严重的过敏。若不是赫尔曼及时赶到,他将因为呼吸不畅而死亡。
他虽对这件事感到奇怪,但想来是准备餐饮的人无心之过,并未对其心生埋怨。只是他特殊的体质将这个失误引向了严重的后果。
现在,他觉得自己已完全好转,但医院却迟迟不肯放人。
库库一直在病房陪伴着他,显然也有些精神不振。
他已经在盘算偷偷出院,赫尔曼却又突然来访。
彼时加利诺已经换好了日常衣物,多亏库库提前察觉到门外动静,才让他赶紧重新套上病服,钻入被窝里,在敲门声响起后若无其事道了声“请进”。
赫尔曼一进门,就发现加利诺的笑容有些过于亲切了。再仔细一看,那露在被窝外的肩膀显得厚实了许多,不像是其原本体格,他便心下了然。
“突然来访,是否有重要事情?”加利诺不自觉地眨眨眼。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医生没有一同进来,这让他稍稍松了口气。
但这口气还没松完,赫尔曼接下来的话却又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蒙特里安要向墨特帕宣战。”
宽敞的病房陷入了寂静。
过了很久,加利诺才开口:“为什么这样突然?”
“于我们而言是突然,但他们,却是蓄谋已久。”赫尔曼垂眸,慢条斯理说出自己的理由,“那日你怀疑研发团队里有间谍,特意剔除了一些人。我派人对其做了细致调查,发现确实有人与墨特帕教会联系异常。你的过敏,也是间谍设计,目的是除去你对墨特帕的威胁。”
库库似乎听懂了其中一些词,突然吠叫起来,跑到他脚边转了几个圈。
加利诺看看库库,又看看他,沉默了一阵,缓缓说道:“我尚不知晓军部反应如何,但突然改变计划,会否让有些人无法接受?”
他甚至都能想象到,那群保守派,面对作战对象从撒旦派到墨特帕的变化,该有多么不可置信。
“对无畏的勇士而言,战争是难求的际遇,他们不在乎向谁作战;保守派那群人,确实大多无法接受,我会尽量消除其顾虑。但所有人,终将服从命令。”
赫尔曼抬眼直视他,“你差点成为牺牲品,我不能容忍他们对你的侵害。”停顿片刻,他又补充道,“对蒙特里安任何子民的侵害,都是严重挑衅。墨特帕一定早有战争预谋,不如让我们来掌握主动权。那些新型武器仍能在另一片战场中使用——我们的准备并未白费。”
“地下城的战略计划,您打算放弃吗?”
“不,只是延迟。”
“那就难保撒旦派趁机作乱。”
“所以要同时控制住他们。”
对话至此,加利诺感到身体有些发热。他掀开被子,迅速跳下床,扯开病服外套,一向淡漠的言语中透露出兴奋:“我随时听候命令。”
他无法忽视自己潜在的对战争的渴望之情。雄性动物,往往好斗。而他身上有两名男性的基因,让这一病态的激情加倍强烈。如今他终于无需掩饰,因为一场无法避免的战争,正需要这样的狂热。
在病房内滞留了这些日子,他确实该出去了。
赫尔曼看着他,脸上难得地显现出笑意。
……
恶魔低语(五)
蒙特里安与墨特帕的对战来得突然,许多人们在撤离时还不明所以。直到枪炮声在不远处响起,人群寂静了片刻,才惊叫着撒腿跑起来。
赫尔曼的军队出其不意,作战迅速,半日内突破了墨特帕北部防线,随后不停歇地直进。墨特帕主教此前确实预想过战争的到来,但在计划中,她才是掌握主动权的一方。她根本未料到,赫尔曼竟已做好了周全的准备,能将自己置于无措的境地。
而蒙特里安军队所使用的武器,更是让他们无法招架。每一支枪,仿佛都有自己的顽强生命力和精细大脑,让军队战斗力变得异常可怕。还有许多墨特帕见所未见的新型装备,灵活地穿梭在战场中,搜集着一切对蒙特里安有利的资源。
墨特帕主教透过窗户,望着视线尽头隐约可见的烟尘,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