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是因为想开了,而是那日与第十殿阴兵同行的,还有察查司的判官陆之道。
第五殿阎魔王座下的一名鬼差,日前在去人间办差的路上无故消失,连觅踪的水镜也窥不见其踪影,就这样下落不明了。
听说那鬼差是阎魔王的爱将,却不知为何被第五殿找到了察查司头上,察查司的陆判官又直接找上了封灵,希望封灵能替他们往人间一趟探个究竟。
“……察查司的日、夜游神两位大人,本就有巡查人间之责,由他们去寻最是合适。至于我么,自来是与这两处没有瓜葛的,陆判缘何会找上我呢?”
封灵并没有直接拒绝,只是若不给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哪怕她再怎么想去人间,也不愿无端趟这趟浑水,再平白惹一身骚。
“这鬼差的身份有些特殊,所以不好由第五殿或察查司直接出面,”陆之道笑了笑,“某听闻鬼师娘娘于人间事上颇有经验,故来求助……不论此行是何结果,都有五十年功业做酬。若能将那鬼差找回,便再以百年功业相报。”
这诱饵实在动人。
封灵舔了舔干燥的唇瓣,几丝淡淡的纠结爬上心头。想了想,故意蹙起眉尖,做出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犹豫与惊诧恰到好处:“陆判如此爽快,是笃定我会因功业二字点头了?只是您这话藏一半露一半的,又不肯言明那鬼差前由,我实在不敢应哪!”
陆之道一听便笑了,“看来鬼师娘娘是愿意了。如此,我便与您细说说——”
……
封灵挨着孟婆坐下,手指悬在半空胡乱地勾画着,缓缓描出一张模糊的面容。
据陆之道所说,纪苏文,便是那名失踪的鬼差,原是阎魔王在人间时的第二十三代玄孙。因生前行善诛恶,死后凭攒下的功业做了地府鬼差,又因这层关系被特意收在了第五殿座下。
第五殿司管因冤屈死,还阳申雪之事,纪苏文做了第五殿的鬼差,仍不改生前的正直作风,不过百年便替阎魔王了结数桩麻烦旧案,是地府里小有名气的新秀。
月前,察查司的一名秉笔小吏因过遭贬,正好空了个位置出来,阎魔王便有意让纪苏文顶上去。只是还不等调任的文书下来,纪苏文便先一步在人间失踪了。
“纪鬼差原是去上头处理情煞鬼的,哪知道会一去无返。出事前,夜游神还曾在莫县山脚见过他,当时纪鬼差正在那附近搜寻情煞鬼的踪迹,并没有显出什么异样……也不知是否在抓鬼时遇到了棘手之事,又或是被哪个眼红胆大的趁机偷袭,总之请鬼师娘娘再替我等去莫县看看,一并替纪鬼差解决麻烦。”
陆之道的声音复又在封灵耳边回荡,后者却对这两个假设疑信参半。
地府有意栽培的好苗子,本事不差,又背靠阎魔王这棵大树,哪是那么容易被下绊子困住的?且若连地府水镜都寻觅不到踪影,便只剩下两种可能了——要么是被寻的纪苏文已然身消魂散,要么便是水镜由始至终没有感知到危险,自然也就寻不到无恙者的踪迹了。换句话说,纪苏文是主动、自愿地在某种情况下消失的。
“……我往这里头装了些孟婆汤,你小心收着,”孟婆递过莹白的瓷瓶,“若真找到了纪苏文,便将这瓶子带给他。再提醒他,下次记得自己来,勿要又忘了。”
封灵听得云里雾里,却还是按着孟婆的话收进随身的佩袋,茫然不解道:“带给他这东西做甚?”
“你可听陆之道说起过,那纪苏文此行是为去人间做什么事情?”
“……抓情煞鬼。”
孟婆微微侧头,嘴角抿出一抹笑,“情煞鬼虽也属煞鬼之列,却没有长出什么害伤人的本事。他们多由人世间的痴男怨女所化,生前为情所困,死后也因情不灭。魂身徘徊在执念最深刻之地,不断重复着他们记忆中最难忘的一日,永不休止。”
封灵眼底带了一丝诧异,“听着,倒不像是会故意作恶的……为何又要让鬼差们去抓回来呢?”
“可总有无意撞上的凡人,”孟婆始终噙着极淡的笑,“因踏进执念所在,便被情煞鬼们拖入了他们过往的记忆当中,做了诉衷深情的另一方,如同蜃海幻境般,再难有清醒之日。”
“……所以,这孟婆汤是给情煞鬼喝的?”
封灵似乎有些明白了。
“他们弱的很,也不会打架,稍微厉害些的鬼祟都可以吞掉他们。”孟婆灰瞳泛出细微波澜,“所以,寻个法子给他们灌下孟婆汤,淡去这许多无谓的执念,自己便跟着回来投胎了。”
封灵长长地哦了一声,眼珠又骨碌碌地转动起来,像是想到了什么可能性般,凑近孟婆的耳边小声道:“你说那个纪苏文,会不会是被情煞鬼给迷住了,然后就……”
孟婆撞着肩膀将红衣鬼挤开,又伸出一根手指狠狠点上封灵额头,口气颇为无奈,“你当纪苏文是第一次去抓情煞鬼么?就他那呆板无趣的个性,回回都是直接把鬼摁住硬灌了带回来的,从没见他生过怜香惜玉的心思……就是有些不记事,十回里有八回都忘记从我这里取孟婆汤。左右你要去找他,有备无患,就帮着带上吧。”
听着倒是个颇有意思的鬼差,就是不知道死透了没,若还能找的回来,保不齐还能与自己交个朋友。
封灵摇着扇子又坐了会,直等到第五殿送来能统令五十名鬼差的令牌后,才起身告辞。
临走前,又忽然问道:“……若明知人间有人供奉,却始终不曾收到任何的香火,是什么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