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理可言,无法可想,有如罪孽。
他尽力不再去深思。时间对不老的神明总是太慷慨,他有无数日月去探明情思之所起,但这一次判断却来势汹汹——杀七主神,却又要自剖心魂,这究竟如何发落?
不该发落。
心底隐隐有个声音道。
那声音好像是一颗种子,其芽叶将要破土而出,将他推向了几乎前所未有的愤怒——千万年为天地共主,不薄诸神,而诸神却要围杀他在这天地之间唯一留恋的事物。
这凭什么。
他们怎么敢。
这种情绪从来不属于他,就算有也会被时间稀释、会被他自己按下。可是如今,他却有些难以忍受了。
天地不仁,神明亦然。
但面对江南树时他做不到。
万年光阴不曾动摇他,但有人做到了。从某一刻起,那白衣青年回眼看过来时,孟微之心中就已有定论。
他不过是世间第一个人。
微凉的风迎面拂来,他背着箩筐,在泥巴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西面那一轮“太阳”愈发明亮,辉光都落在他眼中,而耳边南乡子近乎歇斯底里的大叫则更加叫人耳清目明:
“差不得的了!!!”
“雨渐快把大罗天给燎了!!!”
“马上就要到三清殿了!!!”
孟微之慢慢地停住了步子。他四处看了看,找了个比较干净的地方,在那处盘腿坐下。面前走过来几个玩狗尾巴草的小孩,他们好奇地看着他结跏趺坐,问:“十四哥,你在干什么?”
黛袍少年闭目不言。
等到正午时分,那些田汉回家吃饭时,看到那个平泉寺的道人已在路边坐化了。那躯壳面目很平和,只是鬓发皆白。
“究竟什么情况?!”
“不知道啊,”一个仙官道,“看见大罗天那团光没?估计那老邪神和阿难正斗法呢——哎,那群司征伐的真武神明呢?怎么都不见了?”
“雨渐有齐天之力,能剖神魂。”南乡子道,“都不中用,还得靠咱们。”
他抬手将玉如意化长剑,挡在三清殿前。
越过凌绝台,能望见大罗天火光冲天,在火海中沉浮着灿金的殿阁歇山。灵波冲荡,电闪雷鸣,两边显然僵持不下,南乡子颇有些紧张地握紧了剑柄,将手按向眉心。
“大天尊。”他缓缓道,“一日之约到了。”
轰然的巨响不绝于耳,仿佛下一刻天塌地灭。
可眼前忽而掠过一道浮光,南乡子难以置信地惊呼出声,而那一抹玄紫乍然显现在眼前,洛泽剑寒光一扫,万里火海都寂灭成灰烬。天地共主落于凌绝台,长袍长发都摇曳,抬手楼阁重起,落手雷电不明,霎那间天地之中只有风尖锐的呼啸。
而后,大雨瓢泼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