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打破乌萨斯帝国这个旧有权威之后,必须树立新权威,整合运动的权威。”康曼德的叙述一直维持着那种过分的冷静。
随着台上的主持人对天鸣枪,混在人群中的教官和管理员们也努力疏解情绪,人们终于又坐了下来。
但这不代表他们不愤怒了。
“我们整合运动就是要给大家主持公道,绝对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绝对不会放过一个坏人。现在,公审大会开始!大家要投票,决定这个家伙的死活!”
投票方式其实很简单,参考了古希腊时代雅典城邦的“陶片放逐法”,把犯人背对着投票者绑好,放一只大碗。每个与会人员可以领到一只彩色玻璃球,由他们自己决定是否投票——而这死刑的标准“只有”三百票。
虽然台下的学员们撑死四个连,但毕竟其中矿工占了大多。显然这位司令官要是干点人事也不至于一点人事都不干。结果可想而知:
“根据《西北冻原根据地镇压反革命暂行条例》规定,我们宣判,乌萨斯帝国军中校弗拉基米尔·亚历山德罗维奇·巴克莱,犯故意杀人罪与教唆杀人罪,依法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好死!”
“判的好!”
“现在就杀了他!”
台下激动的学员们立即报以雷鸣般的赞同。
行刑队的枪声响起。
“您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安德烈·别尔康斯基。”康曼德突然点名,人们的目光一起注意到摆出沉思者造型的别尔康斯基。
安德烈像是,不,就是上课走神被突然点到名的学生。他猛然回过神来,吞了口唾沫:“唔。嗯,做人应当诚实,所以……总政委同志,我感到恐惧。”
周围的人们反应各异。塔露拉和霜星皱起眉头,阿丽娜反倒稍稍露出了理解的神色。
“我可以理解。别尔康斯基。”康曼德回答,“狂热又狂怒,想要撕碎些什么的人群,当然让人害怕。何况贵族还是他们最大的敌人。但是,别尔康斯基,请您同样诚实地回答一个问题:您面前的这片人群,他们的怒火有正当性吗?”
别尔康斯基微微张嘴,哑了片刻,最后说:“……有,还很大。”
“谢谢。您身为伯爵儿子,还愿意理解这些一无所有的士兵、农民、矿工。很不错了。”康曼德点头,“没有什么纯粹的谎言或真话,有的只是不可动摇、不会为嘴皮子影响的,铁一般的事实。人们以各自的立场描述和解读。
“在我个人看来,他们亲眼见证乃至亲身经历了剥削和压迫,有着痛苦的回忆。我们对他们的改造,最根本的东西在于唤醒他们的人格和尊严意识。他们之后会为自己寻找一条出路,而整合运动所领导的革命,将是他们所有可选项中的最优解。
“我把话说得明白些:这些工人、农民和士兵以后会投身残酷血腥的战争中,会制造恐怖的杀戮——你们对此要有思想准备。可谁能说他们不是正义的呢?”
阿丽娜慢慢地举起手来,表情严肃至极。康曼德点头:“请讲。”
“总政委同志……”阿丽娜用低沉的语调问,“如果公义需要需要比邪恶更多的暴力才能伸张,那还能算是公义吗?”
“很有价值的问题。”康曼德点点头,扫视表情各异的众人,“目的会为手段赋予正义,但激进的手段又会逐渐解构目的——阿丽娜同志想说的是这个。我们必须认真对待这个问题。”
“呵,”霜星不满地嘀咕着,“小鹿姐姐,莫非您可以用高尚的情操感动乌萨斯的士兵?”
“当然不可能,军事上打不赢,一切都等于零。但只有军事也是不够的。”
康曼德边说边指着沸腾的人群:“那个司令官当然死有余辜。可是,我们不是让他死在暴怒的人群手中,甚至搞了场粗暴简陋的审判。这有着很多考量。
“现在,他们从逆来顺受的活死人变成了燃烧的火焰。是满怀热情的,也是缺少理智的。放火烧荒可以开辟大片荒地;失控的野火却只会毁掉生态环境。
“我们不能让他们直接动手杀人。如果没有组织纪律约束,没有理论教育引导,他们就会直接变成无止境宣泄仇恨和贪婪的——暴徒。而不是要把改造世界的革命者。
“这样一来,‘复仇’的正义性就会大打折扣甚至彻底丧失;原本可以争取的中立者甚至同情者将被赶向对立面;这样的集体将会敌人越来越多,朋友越来越少。而大家都知道,革命必须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把敌人搞得少少的。”
背对会场的康曼德面向自己的学员们,一只手坚定有力地挥舞着,语调抑扬顿挫:“人性经不起考验,所以我们不能给人性遭到考验的机会。要用成文的条例和标准化的流程严格约束这种审判;刻骨仇恨应该被转化为创造新世界的动力,而不是破坏一切的罪恶。这,正是革命的目的。
“我们再回到阿丽娜同志的问题上来。问题就在于,我们整合运动并不以道德为最根本的准则。道德只是种社会意识形态,不同时代不同阶级有不同的道德观念,也没有任何一种道德是永恒不变的。只要整合运动代表这片大地上先进生产力的发展要求,代表人民幸福的前进方向,代表最广大人民的根本利益!——那么整合运动自己的道德标准就会得到拥护。”
阿丽娜不由得陷入了深深的思考……咳咳。
塔露拉鼓起掌来:“多么经典的团结-批评-团结啊。”
政工学员们都鼓起掌来。
凯尔希瞄了康曼德两眼,垂下头来发出了深沉的感慨:“你真是个魔鬼。”
康曼德微笑着回答:“不,我只是个政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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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说:
写到这里,我又从头看了看。
我到底是在写什么玩意?
穿插少量战斗戏的键X合集?
那只能说凉透纯属活该、不温不火相当幸运。。。。。。什么?火了?
洗洗睡吧,梦里啥都有。
第二十一章擂响战争之鼓1
“那位来访的女士离开了?”阿丽娜问。
塔露拉把书往桌子上一摊,在图书馆的靠窗位置坐下:“是啊,离开了。也没有明确地表明态度,谁知道我们会不会有新盟友呢?那不重要,问题是我们的阿丽娜老师今天准备上什么课呢?”
“真能贫嘴!你是不是对别人也这样?”阿丽娜把头发挽成马尾,在对面坐了下来,“最近过得怎么样呢?”
“霜星能把我的嘴冻上;康曼德那家伙只会用十倍的油滑还击。老一套,演讲、时事介绍、政治教育……”塔露拉理了理头发,“当好虚职的领袖,实际的偶像也不是容易的事情。你呢?”
“当个普普通通的文职人员也没什么不好。”阿丽娜搓了搓手——是沾了墨水后的习惯性动作。“当兼职教师给小家伙们上课真叫人头疼,但是能从他们身上看见未来。至于理论研讨组……这我还是学生啦。嗯,累吗?”
很关心,但塔露拉却有点不领情:“当只笼子里的金丝雀,需要的时候放出动听的歌喉。能怎么累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