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上,现在的局面又开始微妙起来。东卡兹戴尔门阀们又一下子对特蕾西娅绝对忠诚了,另一边,各种谣言沉渣泛起——从‘阿特拉斯在蒙蔽殿下’到‘殿下被迫委身给康曼德’,嗯,挺有意思,政治阴谋、性和暴力都有。不过内务部在注视着我,对于卡兹戴尔亲王的位子我就敬谢不敏了。”
玩笑之间,康曼德摆明了态度:“新建立的卡兹戴尔国家,应该是个共和国。”
台尔曼点头:“是的,我们无法容忍在这么多的流血牺牲后再来一个国王。”
“台尔曼同志,这是你们组织的态度还是你们整个‘红区’的态度?”
“正在从组织的态度通过宣传变成红区的共识。”
康曼德满意地回答:“很好。在这里,我要向你们介绍一下我们对新卡兹戴尔的一点设想——台尔曼同志,政治的本质是什么?答案有很多,毕竟这个问题太笼统了,什么角度答都行。而我现在有这么一个说法:政治是人和人之间形成共识后组织起来进行实践的过程。”
“也算对。”
“那么,能维系整个卡兹戴尔的共识,有哪些?”
台尔曼沉吟片刻,最后苦笑一声:“反正整合主义肯定不行。它最主要的影响范围在被特雷西斯侵占过的原特蕾西娅集团控制区。这些地方我们基本形成了行政组织,其他地方就还限于渗透。非要说的话。。。。。。分裂许久的卡兹戴尔不会有人敢公开反对统一,战乱许久的卡兹戴尔一致呼唤和平。”
康曼德打了个响指:“是的!统一、和平,再加上一个‘美好的未来’,这才是整个卡兹戴尔当前的共识。所以,新共和国的意识形态要建立在这几个共识上。
“进一步说,台尔曼同志,你觉得共和国和王国、帝国在理念上的最大区别是什么?”
这是个早在奥德河基地培训班里时就讨论过的问题,台尔曼回答:“在王国的意识形态里,神圣不可侵犯的是王室;在共和国的意识形态里,神圣不可侵犯的是‘立国理念’。”
“神圣不可侵犯”,不代表其国境内不会有违背王室或理念的事物存在。往简单了说,国民都爱谈论王室绯闻和政治笑话;往复杂了讲,任何国家的体制内部也会有违背这些东西的存在,比如谋逆篡位、贪污腐败、颠覆分子等等等等。尤里的心灵控制或者大脑升级光环也不可能杜绝这些玩意。
但是,这个“神圣不可侵犯”的意思在另一个层面——如果这个国家的王权或理念在社会上被彻底地否定,那么这个国家的政治正当性就将完全不复存在。
而这些东西又必须是那些“虚伪”的“神圣”事物,个人或许可以承认自己实用主义乃至唯利是图,但是作为一个整体的社会永远是既要当婊子的好处,又要立牌坊的体面,大多数人都会认为自己是伟光正的。
作为维系社会的关键,这个“神圣不可侵犯”的东西,就必须是社会最大程度上的共识。
“所以,当我们拿出‘和平、统一和未来’作为共识凝聚人心时,我们就扭住了萨卡兹群体最大的痛点。”康曼德在桌子上比划了一下,“而这,也是新卡兹戴尔共和国的立国理念。”
“这都是中短期内的目标。长期来看。。。。。。算了,现在这个共和国还八字没一撇呢。”
康曼德点头:“是的。对于接下来在政治层面统一卡兹戴尔的尝试,我们的最高目标是建立无产阶级专政的整合主义共和国;最低目标是建立至少有议会代议制的卡兹戴尔统一国家。在乌萨斯那边,整合运动有足够的力量实现前者;但是作为政治暴发户,力量还比较弱,势力还不够广,甚至没能正式建党的卡兹戴尔整合主义运动就不好说了。这就要看你们能做到哪一步了。”
台尔曼显得不服气:“您就等着瞧吧。”
“我很期待你的结果。我们也会对特蕾西娅和特雷西斯展开工作。如果他们能背叛自己的阶级,那将对我们是莫大的帮助。”康曼德站起身来,示意这次简短的交流到此结束,“不过即使两个人都愿意顺应历史的潮流,问题也才刚刚开始。我们还得削藩。”
台尔曼摇了摇头:“按您这个说法,如果运气不好的话,特蕾西娅和特雷西斯就得联合起来,打一场二次内战料理自己曾经的手下们。好,正式工作报告随后会送到的,工作听证会我们的代表小组也会按时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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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不客气地说,人联对于泰拉的行为,是对泰拉各国内政的直接干涉,他们采用了包括且不限于经济渗透、间谍手段、文化入侵乃至武装干涉等手段——
然而这并不代表就必然有山呼海啸般的反对袭来。
理论上讲,人类未来共同体联盟跨越宇宙派来的单位确实是做出了干涉各国内政的举动。然而问题在于,这并不侵犯泰拉各国的主权——
因为泰拉各国当前都还没有主权。
当然了,这个说法比较暴论。因为主权是国家最主要、最基本的权利,是国家所固有的,并非由国际法所赋予的。国际法中的国家主权原则只是对这一权利予以确认和保护。
但是,当前泰拉各国之间还没有类似哪怕是《威斯特伐利亚合约》那个级别的国际公约,以对“主权”这个概念做出明确解释并使一个或多个国家在国际交往中使用这个概念;“这片大地”上的各国依然以“君权神授”之类的概念作为对自身合法性的主要背书。当然例外也是有的,比如某哥伦比亚联邦。问题是这玩意也实在不像1776年的白头鹰啊。。。。。。
至于社会共识层面,只能说,连在众多思潮中直接以一般社会实践构建出来,依托共同的语言、历史、习俗、信仰、特征、地域、生活方式等存在而产生的民族主义,都还称不上“思潮”。
要知道,其它意识形态基本都来自对某个政治哲学学说的抽象,而政治哲学又是哲学家们通过对世界的观察、认知、分析、总结抽象出来的。所以,无论是那种学说,它们都经历了现实——政治哲学——意识形态的演变过程。然后这个意识形态又要在通过宣传去艰难地扩充受众。
而民族主义已经通过日常生活的点点滴滴在所有人心中埋下了种子:习俗、语言、相貌,乃至菜式、衣着、笑话,这一切都在为民族主义添砖加瓦。因此,民族主义是众多意识形态中首先登上历史舞台的。
然而泰拉的情况太复杂了。比方说民族主义形成的一个重要因素,即国家各地的经济联系和贸易往来日益紧密形成的国家民族认同这个经济基础,泰拉就不具备。“得益于”众所周知的天灾、通信、交通之类的问题,泰拉各国在事实上最接近“城邦联盟”乃至“城邦邦联”。民族主义的思潮甚至都没蔓延开来,领主与城邦才是更加深入人心的存在。何谈更复杂的意识形态呢?
城邦问题反映在经济上,就有贸易受阻流通性不足和工业化发展无法整体规划之类的问题。再具体到轻重工业上,无法实施跨区位协调导致各地区为了满足自身需求,搞出了严重的低水平重复建设。。。。。。
而卡兹戴尔就不一样了——它除了规模和水平有限的军事工业和相关产业外基本没什么工业。
别笑,这的确有着优势。源石技术和源石产业的发展应用有着要命的问题——招天灾。这一点在很大程度上推动了移动城市的使用和推广。本来泰拉人们在相当程度上是对成本高昂,体积相对于自然空间里的聚落而言极其有限的移动城市不太感冒。但源石工业地带那超乎寻常的天灾发生率,包括但不限于源石陨石、地震、风暴等等等等实在让泰拉人无法忍受,尤其是工业生产的“敏感性”远超外行想象,最小程度的天灾也会极大干扰工业生产。
然而,工业着代表力量,没有任何国度在拥有了工业后愿意抛弃这股力量。所以宁可咬着牙选择移动城市,泰拉人们也还是艰难地开始了工业化进程。
战乱二百余年的卡兹戴尔被这进程抛下了。这是不幸的,想必诸位都知道这样的国度将面临怎样的结果,尤其是以往赖以生存、纵横大地的体魄和巫术在科技之光前威力不减。
然而,对于萨卡兹们而言,前所未有的幸运降临在了他们身上——基于新的技术体系,相比之下更加安全的工业投资向他们伸出了橄榄枝。弯道超车的机会来了。
可是,这个无比诱人的机会也没那么好抓住。比方说,卡兹戴尔总得有个能保证国境内生产生活基本秩序的统一政权吧?
所以问题就绕回来了——卡兹戴尔内战何时能结束?之后又会诞生一个怎样的新国家?
第五十六章抉择
天空阴沉而灰暗,一轮黯淡的太阳升上天空,有气无力地照耀着卡兹戴尔荒凉而多灾多难的土地。
“Feuer!”
国民自卫军的新训炮兵们随着卡兹戴尔语口令动作。震天动地的炮声随即响起,大团炮焰一闪而过,数十发炮弹便如疾风骤雨飞向远方的王庭军阵地。
炸点一丛丛一群群地在简陋的土沟之间绽放,膨胀成团团灰白的烟团。地面在剧烈的爆响中震动起来,只用铁锹挖出来,连木头加固都寥寥无几的简易战壕瑟瑟发抖。爆炸冲击波直冲而起,弹片裹在泥点里飞溅,在杀伤范围内的人不是被弹片打成血泉就是被泥巴溅成兵马俑。尸体被炸成粉碎,弹片和碎骨一起飞溅激射,肉沫混合在硝烟中飞散,令人作呕。
然而别看王庭军士兵们一身泥水,头发又脏又乱,眼睑浮肿,眼球上布满血丝,衣服破烂,打老远都能闻到他们身上那浓浓的臭味,军装也变成了破破烂烂的吉利服,根本不用伪装。缩在潮湿泥泞的堑壕中,他们居然连眼都不睁,继续呼呼大睡。
哪怕萨卡兹以生命力顽强著称,这种环境也有点超纲了。可整整一个星期天天都被人用炮轰个十七八回,不习惯也得习惯。
部下如此悲催,特雷西斯和他的将军们也好不到哪去。这个凑合建起的临时指挥所不远处也挨了一枚近失弹。虽然没有人员伤亡,可炮弹爆炸让这个指挥部被顶盖缝隙里落下的泥沙好好糊了一遍,连带特雷西斯手里那半块干粮也被糊了一半。军事委员会政权的领袖皱着眉头掏出一把匕首,小心翼翼地把上面的泥沙抖干净,再用刀刃刮掉上面的泥点,最后继续吃了起来。他皱着眉头鼓动腮帮子,揉着肿胀的黑眼圈,苦笑着问曼弗雷德:“这是今天第几次炮击了?”
曼弗雷德肩膀早上挨过一块炮弹破片,刚刚取出来,现在血水又将绷带浸透了。稍感虚弱的他靠着墙壁,眼都不睁:“第二十一次了。上一次造成我军六十余人伤亡。将军,还是抓紧时间睡一会吧,最多二十来分钟,他们又该开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