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虽然之前多少有过猜测,但我一直不敢相信,”沈研的目光穿过门槛,水井,来到葡萄藤架下的秋千,季长云穿着初见时那件民族服饰,抱着电脑不知在做什么,挂满银件的头饰靠在秋千绳索上,红绣鞋随秋千在半空中一荡又一荡。
沈研不禁回想起何货郎离开时留下的话。
“何货郎说他不够了解子禾,可他不知道自己的无心之言正好猜中了最关键的一点。”
“子禾子禾,那不就是把‘季’拆开吗。”
“哟,回来了。”季长云朝他们打招呼,她本想继续看电脑上的文件,见沈研和郁清欲言又止地盯着她看,心念一转,瞬间明白了大半:“马编辑全都告诉你们了?哈哈,我就知道她藏不住事。”
沈研摇摇头:“子禾老师,你为什么介绍我们去出版社。”
季长云眼睛眯起,单手托腮,狐貍似的笑了起来:“这么多年来,我还是头一次遇上向我本人打听我笔名的读者,缘分到了,可不得给点有用的提示。”
“……那为何不直接表明身份。”郁清小声吐槽。
“我不乐意呀。马编辑应该把我前些年写的东西都给你们看了吧,那时候家里穷,家里为了供我上学还负了债,我只能用纸笔写点东西赚钱,后来慢慢就养成了手写的习惯。写书不就是为了挣钱?钱赚到了我干嘛不换个轻松点的工作?”
“我现在过的好得很,房子多,员工也多,虽然每天事情也不少,但胜在稳定,没有字数焦虑,不用思考后续剧情,也不用担心读者不满意,多好。沈研,你就别劝我了,我就是一介俗人,俗人写的东西有什么好看的?陪你身边这位好好度假才是关键吧。”
季长云眼光毒辣,一眼就看出来这段寻人之旅是由沈研主导的。
眼见她铜墙铁壁防得严严实实。郁清凑近沈研,同他耳语:“我有一歪招,行不行得通暂且不说,至少能起到搅局的作用,而且很冒险,会暴露你的身份,要不要试试?”
沈研见郁清信心十足,点点头,示意他开始表演。
“子禾老师,实不相瞒,沈研他也是个写小说的,本来这趟是想找您取取经,现在看您不写小说还过得那么滋润,他也有点意动想断更创业……”
季长云眉头一皱:“拿写小说的薪酬当启动资金?三月一我都不提了,至少得是后见鲨、风鬼那个级别的稿费,才算有可能。”
郁清得意一笑,神气地挺直腰板。季长云细细打量沈研,慢慢一个荒诞的猜想浮上心头,她不可思议道:“别告诉我你还真是我刚提到那三人其中一个。”
沈研微笑道:“子禾老师,我是三月一,您想看我的作者账号和微博账号都可以。”
“还真是啊?三月一……如果三月一的文字能长出脸,确实就是你这样的……等下!郁清这话的意思是你要同时断更《多元极限》和《未接来电》学我创业?!”
季长云再维持不住她的淡然自若,她扶正头顶发饰,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指着沈研,痛心疾首道:“怎么想的,我现在加班加点办事就是为了按时追你更新啊!结果你现在现在告诉我你要断更?!”
郁清的歪招出奇制胜,沈研抓住破绽直戳要害:“为什么?您不是说过得挺好的吗?我也在您刚才提到的能拿出本金的人行列里啊。”
季长云被自己前几分钟随口抛出去的回旋镖击中,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她深呼吸几次,激动的心情终于平复下来,自嘲笑道:
“三月一,你那么年轻,正是写小说的黄金年龄。灵感、创意,一切争先恐后地涌到你面前,而你有的是时间抓住它们。可我呢?我早过了被人叫小姑娘的年纪,脑子里只剩下钱、房、车,哪里还写得出笔下人的青春热血故事呢?”
她张开右手,举至面前,细细瞧手心的纹路:
“从前我写小说近万字踌躇满志,现在我写账本柴米油盐尽是世俗。我已江郎才尽,与其狗尾续貂让《叩灯寻路》烂尾,还不如让子禾就此消失,残缺也是一种美。”
她才26岁,脸庞娇嫩,眼角额头不带一丝皱纹,却把自己说得像是个半百老人。
沈研静静与她对视,许久,季长云移开视线,有些狼狈地挠了挠鬓角的发丝:“你要实在想看续作,替我续下去也没问题的,三月一的笔力那肯定没得说……”
“有个人已经替你写到结尾了,”沈研突兀开口,“他每晚都在大理古城的街道上等你复出,要去看看吗?”
说一千道一万都不如亲眼看一眼。季长云将自己困于写不出故事的噩梦中逡巡两年,终于挣扎着往前踏出第一步。
“……我知道了。”
午饭吃了稀豆粉和木瓜鸡,沈研吃得很开心,他对黏口的东西一直没有抵抗力,稀豆粉里舀几勺当地特制辣椒蘸水,趁热塞嘴里,那味道简直了;木瓜鸡尝起来是酸的,引人食欲大开,叔叔阿姨还贴心地放了一盆红米干在旁边,米干拿鸡汤一烫就熟,口感软糯。
郁清和季长云却吃得有些心不在焉。郁清在琢磨着怎么把季长云拐来砚清,季长云则在算该怎么在白天完成工作。
下午沈研和郁清就近逛了逛周边的村落,拍了些照片,没一会儿就天黑了。
季长云忙完工作,提前和她爸妈说过晚饭不用管他们仨。
三人走在去古城的路上,她喃喃自语:“我也真是,一时冲动就跟着你们走。”
郁清后退几步张开双臂挡住她的退路:“来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