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宋沛宁一没被铐着走,二没被压着走,已经足够体面,但还是令街坊堂皇色变,抱起自家的娃娃合起家里大门。
虎子今早照常与大夫开了新药,提着药包走在回破瓦寒窑的路上。
远远看见宋沛宁的身影下意识藏进房角后,平时女公子看着他,不捉住了他好好教训一番善恶良知誓不罢休,今日却有有些不同寻常。
虎子看着宋沛宁渐渐离去的背影,扶着墙大大方方站出来,没有再藏。
这时,坐在他身后墙根的草席乞丐沙哑淡淡地说道:“小友,别看了。往后记得离那女公子远些。”
虎子回过头,不明其意,问:“发生什么事了?”
“哟,你还不知道?”乞丐换了姿势,盘腿坐着,“那女公子是个披皮牙子!把人家的娃娃抱走了!人家爹去找,她死不承认,双方交起手来,惊动官府,这才把人带回来的!”
虎子一怔,皱眉又急急去找宋沛宁的背,果然看见宋沛宁周围跟着好多官兵,更衬得老乞丐说的话有理有据。
“不可能!女公子不是那种人啊!”
“诶——傻孩子!”
虎子说完话,原本想去追,乞丐见状站起身连忙拦住,好言相劝道:“你不要命啦?她可是牙子!别人家的娃娃丢了尚且有她爹去寻,你若丢了,谁人去寻你?站下吧,听我一句劝,小兄弟,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年纪轻轻,莫要犯了糊涂!”
虎子被路边乞丐拽着,看看乞丐,又垫脚去看宋沛宁。
女公子走得愈发远了,沿途的百姓避之不及,还离得远着,便匆匆躲开,生怕被宋沛宁看上一眼就要被盯上了。
虎子低头沉思半刻,回过神问老乞丐:“你可知道,丢的是谁家的娃娃?几时丢的?何处丢的?”
另一头,宋沛宁走在前往官府的路上,越走越觉得举步维艰。
她原本堂堂正正,心中不曾有愧,但今日这条路上不同与往日,路过人偷来打量的目光,令她不得不脚步生疑。
走在前头的云翎很快发现宋沛宁的不安,缓下步子,后背靠得她近些,替宋沛宁挡住源源不断的视线。
云翎脚步突然放慢,保持的原速走着的宋沛宁一头撞到云翎的后背上,踉跄了一下稳住身形,再抬起头,云翎还停着,没有朝前走的意思。
宋沛宁起初只是以为云翎不小心,本想绕过他,却迎面撞上沿街不善的目光,缩了缩脖子,好像声名狼藉的过街老鼠,趁巧可以躲在云翎背后。
被宋沛宁撞了一下的云翎没有立刻走,不疾不徐地微微侧过头,直到那挎着篮子警惕的妇人离去,才轻轻地说。
“阿宁……别怕。你躲在我后面,紧跟着我走吧。”
白日晴空上,白云游走,偶尔有扑扇着薄翼的虫儿,静静悄悄缓缓渐渐地掠过。恍如视线中微不足道的黑点,眨眼间再消失不见。
宋沛宁抬起头,一时出神,怔怔地看向云翎。
云翎走得很慢,她也走得很慢。她因为躲在少年单薄的身后,并看不清少年背影的全貌,却见他肩膀上清晰的骨,透过衣服略微撑着一个锐利的角,仿佛凭空划过一道清冷的弧线。那道弧线围着她,安安稳稳地画下一笔保护线,收起凌厉的天性,去包容身后忐忑不安的她。
“我给你说个故事,你要不要听?”云翎的声音蓦然响起。
“你说。”宋沛宁抵着他的背回答。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修炼千年化出人形只为报恩的小兔精。她化成人形走出洞穴,第一件事便是下山去找她的恩公,不想人类寿命短暂,恩公早都不在了。失落中她隐隐回想,当初恩公说不希望如她一般的兔儿落在那些黑心黑肝的猎户手里,如果他们人能与山林的动物和平相处就好了。然后小兔精就想,既然如此,无法报答恩情,就去继承恩公的遗志吧。”
“于是小兔精混进猎户的村子,凭借天生的敏捷灵活,很快成为了村子里的女猎户。然而,小兔精越靠近目标,越觉得迷茫,仿佛是猎户与山林动物的关系本来就是对立的,无法更改。观念在人的心里根深蒂固,反倒是她离经叛道。”
“小兔精被孤立,发现想完成恩公的遗愿似乎难于上晴天。”
云翎顿了顿,宋沛宁听得入迷,继而问道:“然后呢?”
“后面我还没编好。”
云翎笑笑,伸出美玉一般修长好看的手指,轻轻指着官府的大门,说:“宋沛宁,官府到了,你挺胸抬头地走进去。就算被人误会或孤立也别动摇,坚持心中的念,一切都只是暂时的光景。”
散财
裴钱霍策马返回城中时,早先与他一起进城的车夫正坐在黄大夫医馆门口的阴凉处,一边喝茶一边等他。车子的一端没绑马,空荡荡地停在一旁,行人经过都要绕一脚。
当时慈幼院出了事情,还是阿映跑过来通风报的信,裴钱霍卸了马匹急急走了,这才留下半截的车子,照顾车夫的事情也就落到阿映头上。
车夫是老临舟人了,一辈子只管赶车,来到京城后对这里的口音不太熟悉。面对阿映这个白糯团团,只能连说带比划,就是不知道比划到最后对方听明白了没有。
远远瞧见裴钱霍返回,车夫老李随即撂下比划的胳膊,站起身小跑着去迎裴钱霍。裴钱霍跳下马,将马绳扔给老李,神色微沉。
老李马上跟着微沉了脸色,自知慈幼院的事不假,张口问道:“裴掌事,您可算回来了。您留老夫在这等,等得实在心焦,女公子到底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