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想自己家儿子那个不中用的样子,愈发气得厉害。
她有些不自在道:“小玙,咱们也是很久没见了。”
陆玙点头:“您直接说什么事情。”言下之意,不用有这些繁琐的开场白。
毕竟当初脸皮撕破得彻底,现在实在是无情可煽。
二舅妈不再废话,直截了当道:“你当初在我们家生活那么久,你妈妈生前在医院那段时间我们也没少出钱出力,你现在既然找到自己亲爸了,而且你们家条件又这么好,是不是也该把欠我们家的帐清一清?”
陆明江道:“你们以前照顾过小玙,于情于理我确实该给些补偿,我这边——”
“一分都不会给。”陆玙打断他。
陆明江有些诧异地看向陆玙,他很少见她这样斩钉截铁地说话,他这个大女儿,似乎对人对事一向是“都可以”、“随便”、“听你安排”。
他也当然知道这两个人来到这儿不过是想要钱,但估摸着以他们的条件不会要太多,他也不想落个铁公鸡的名号,以随便打发即可的钱换一个安宁和尊崇的眼神,他觉得不算亏,是以刚刚都快要把价格谈拢了,只是找陆玙回来看一眼罢了。
让她知道,自己这个父亲的实力,以及确实在意她。
但陆玙不按常理出牌,她说道:“二舅、二舅妈,你们别急,我们一笔一笔清清楚楚算。”
“小学二年级到四年级这段时间,我曾经在你们家待过两个寒假、两个暑假,还有前后加起来差不多小半年的上学时期,我妈妈是付过你们钱的,具体数字我知道,书面凭据我也有,我敢保证超过当地伙食费加住宿费普遍水平三倍不止。”
“然后是我妈妈住院的一年时间里,医院监控有保留,我们可以回去查查这段时间您来拜访的次数,以及是否如您所说‘出钱出力’。”
“我妈去世之后,那场可笑的遗产争夺您应该还没忘记?很不幸通知您,我作为我妈的亲生女儿属于第一顺位继承人,在没有放弃继承权的情况下,我妈的钱您一分都拿不到。”
“至于我爸——”在提到这个称呼的时候,陆玙还是难以控制地轻蹙了一下眉头,如果可以,她一点都不想表现出好像和陆明江站在绝对同一战线、一起对抗外人的样子,但她还是控制住了,“他和这整件事情更是没有半点关系,连当初打点葬礼的各种花销都可以说是一种慷慨”。
她不是故意的,但语气却还是带上了一点微妙的讽刺。
“他没有一丁点的义务给您一分钱。”
然后陆玙才坐了下来:“我说得明白吗?”
她神态自然,冷静自信,说话条理清楚,连平日里没少跟各种程序性的文件和律师打招呼的陆明江都有点为她的气度折服。
何况是本来幻想陆玙会一句话不说、陆明江会客客气气打发钱给他们的二舅和二舅妈呢。
二舅感叹了一句:“你和你妈妈还真是有点像。”
听到这句话的陆玙神情微动。
二舅妈则马上瞪他一眼,他不说话了。
陆玙最后补充:“当然,如果您还坚持认为自己有权利要这部分钱,也可以提起诉讼,我这边随时奉陪。”
是“我这边”,不是“我们这边”。她是说如果你想找事,我一个人也可以应付,不需要狐假虎威,不需要狗仗人势着虚张声势。
昂扬而来、铩羽而归,看着二舅一家悻悻离去,陆玙其实心里并不好受。
没有什么将谁一军的快意。
血缘上来讲,二舅和二舅妈都是她的亲人,她还很小的时候,他们也抱过她,也夸过她可爱聪明。
而他们身为普通人,有各种各样的缺点,会在背后说三道四,会将快活建立在旁人的心酸痛苦之上。二舅软弱,二舅妈强势,表哥则长大后成了彻头彻尾的小混混,遇到点事情,想到还有个能扯上关系的有钱家庭,就想过来分一杯羹,已经看过太多因财产引发的血腥案件之后,陆玙觉得这样算不上罪大恶极,顶多算是市侩,毕竟这部分市侩依旧是源自并不算富裕的经济情况。
但陆玙明白,妈妈帮过他们家,而他们选择背后语言中伤,自称重情重义的二舅从未在自己妻子用难听话攻击妹妹的时候出言劝阻。冯蔚然躺在医院一年的时间,他们从未来探望。第一次来,是在最后一次抢救失败后,来问遗产的事。
至于夫妻二人选择对儿子不加控制地溺爱,有求必应,掏出每一分钱供他挥霍,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陆玙知道陆明江可以给出钱,但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第无数次。
他们家会成为无底洞,陆明江的慷慨是有限度的,陆玙则不想做这个输血管。
陆明江却猜错女儿心思,他过来拍拍她肩膀:“小玙真不愧是北大法学院的,这一说话,我还以为是哪个圈所的高伙,看来专业真没有报错。你之后想不想去哪家圈所实习呀?爸爸可以帮你——”
“爸,我想出去走走。”陆玙说道。
陆玙走在江边,她身上的棉服很厚,但仍然挡不住冷气丝丝缕缕往皮肤里钻。
记得上一次一个人走在江边的时候,还是夏天,轻松惬意、感觉未来满是自由和光明。
不过半年的时间,心情却是骤然的变化。
陆玙现在很想和路星城说说话。她想单方面结束这场冷战,她想再听他聪明的俏皮话,想分享他的愉悦和阳光。
但当她再次点开他的聊天框,看到他们的对话戛然而止在一周之前,轻叹了口气,还是作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