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瑜利落地收剑回鞘,冷冷地问道:“你是何人?为何会在这里?”
“我……”凌哑口无言,她可是翻墙进来的,这等小偷行径,怎么说都不光彩。
“她是教我弹琴的师傅。”小乔似看出凌的不安,替她开脱道。
什么?凌的嘴角有些抽搐。琴师?这真的是替她开脱么?让她如何自圆其说啊?
“琴师?小子,你懂什么是琴么?”周瑜眼里仍存着疑虑,身上的杀气未见减弱。
“我虽不才,但也略通一二。”凌原本还有些惶恐,听了周瑜这饱含不屑的话语,顿时怒从心头起,仰首傲然道,“琴乐的最高境界,是讲究‘无尽’、‘无限’、‘深微’、‘不竭’,以最少的声音物质,来表现最丰富的精神内涵,所以琴声音淡、声稀,琴意得之于弦外,正是言有尽而意无穷。”她偏头看向周瑜,见他凝神在听,遂不疾不徐地往下说:“琴乐是偏向静态之美的艺术,因此弹琴要讲求幽静的环境和内在心境的配合,方可追求琴曲中心物相合、主客和一的艺术境界。”
你真是公瑾的知己
周瑜眼底已有惊异之色,但仍不动声色地道:“你既说得头头是道,那便来抚一曲吧。”
啊?完全没料到周瑜会这么说,凌的冷汗瞬时流了下来。她的琴艺只在草庐时匆匆和孔明学了几日,只能勉强弹上一两曲,让她纸上谈兵说说理论知识可以,真要弹奏起来,怕是不堪入耳。
“恩,这,这个……”凌似乎觉得有些丢脸,脸红了下,挠了挠头,“其实我的琴艺并不好……”
“哦?琴艺不好?”周瑜顿时了然,深眸微眯,唇角轻扯,有些故意地笑道,“你不是琴师么?”
“公瑾……”一旁的小乔正想打圆场,遂被周瑜用眼色制止了。
“呃……”算了,横竖都是死,何必遮遮掩掩呢?凌一仰头,“其实我并不是什么琴师,我只是个过路人,因听到都督的琴音,情不自禁下,大胆翻墙入院,若有什么不敬的地方,还请都督原谅。”
周瑜双手环胸,挑了挑眉:“你既不擅抚琴,为何会对我的琴音有兴趣?”
“弦内知音弦外人。”凌的褐瞳直视着周瑜,精光灿凛,“相传春秋时楚国有一人——俞伯牙,他擅琴,钟子期一听便知他的意境是在高山还是流水,遂被伯牙引为知己。子期一去,伯牙曲音难传,琴无心,高山不再,流水难续,伯牙毁琴以祭知音……”她眸光流盼,语调缓缓转柔,“琴曲‘孤高岑寂’、‘淡而会心’,具含蓄之美,因而其意境深远,非长时间的修养难有深刻体会。我只是个俗人,并无高超的琴艺,只能做个弦外人……”
周瑜眸中利芒突现,薄唇微抿,并没有开口。
“都督的琴音初时中正平和、温柔沉厚,后时却锋芒毕露、直接了然,”凌微拢起眉,似乎在回味着方才的琴声,“如群山般延绵不绝,遥远永亘至时间的深处……”
“好个弦外人……”周瑜低喃着,有些动容。
凌想起孔明来,他对琴道也颇有研究,想来他应该是周瑜最好的知音人,“都督,其实我并不是真正懂你琴的人,我知道有一人……”恩,等一下,在此时此地谈自己与孔明的关系,似乎将会为这原本单纯的相会,抹上一层沉重的政治色彩,她转念骤想,忽地住了口。
“哦?是何人?”周瑜追问道。
军师等得好着急!
“呵……若是他日有缘,都督定能与此人相会。”凌淡然笑道。
周瑜眉头蹙锁,瞬又松开,也不再深究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你的姓名?”
“小生凌。”凌拱手作揖道。
“凌?!”周瑜语调不稳,吃惊地问道,“是哪个‘凌’?”
“呃?”凌对周瑜的反应有些措手不及,但仍应道,“是壮志凌云的‘凌。’”
周瑜好似松了口气,又似乎有些失望,淡淡问道:“我是问你的‘姓’名。”
“我是孤儿,所以没有‘姓’。”凌有些黯然道。
周瑜顿时觉得尴尬,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气氛忽然冷却下来。
“公瑾,前几日我赠予你的缎带,便是凌让给我的。”小乔上前巧妙地打破僵局,“那日来不及谢谢你,今日定当酬谢。”
“夫人言重了,那只是小事一件,不必再提了。”被小乔这么一说,凌有些不好意思。
“你也喜欢这发带?”周瑜抬手轻拨发上的缎带。
“是,我喜欢那缎带。”凌直言不讳道,“但是看它扎在都督发上,飘逸非常,十分好看,我也不觉得有什么遗憾了。”
“呵……”周瑜轻笑起来,带着一丝沉稳与豪迈,“小乔说要答谢你,那,你想要什么谢礼呢?”
凌眼含笑意,微抿的唇似勾似叹:“我只想再听听都督的琴声。”
“好,如你所愿。”周瑜嘴角上弯,回身坐到琴前,十指拨动,琴音便如烟丝淡袅,缓缓晕开,引人入那如泣如诉、回旋往复,但却委婉缠绵、如抽如绎的境界中……
等凌回到馆驿时已经很晚了,刚踏进大门,糜竹便急匆匆地向她跑来:“凌,你去了哪里?军师等得好着急!”
“糟了!”凌惨叫一声,出门的时候她忘了和孔明说了,现如今还这么晚回来,这下真的要被他好好说教一番了。
凌快步往大堂走去,只见孔明坐在长椅上,正和几位谋士商议着。
孔明一见凌进来,便立即起身走到她面前:“你上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