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个躲避的反应,令魏缙脚下一顿,心中懊悔複发。
他走到床边,见她整个人都躲在被子里,怕她闷着呼吸不畅,伸手欲拉下盖着她脑袋的被子。
只是他刚碰上,被子底下就有股力道在与他‘拔河’,紧紧扯住不让他拉开。
魏缙松手放开被子,怕自己吓到她,尽量柔和了声音说道:“你醒了就好,身上还难受吗?”
这声音柔和地毫无攻击力和恐怖感,郑泠刚才见到他后下意识的反应,就是以为他要继续来同她算账。
因为,她还没忘记那些日子里,他对她的所作所为。何况,在她对他的认知里,更是鲜少感受到他如此轻柔、如此正常的时候。
这样正常的对话,郑泠愿意同他交流。
毕竟自己现在寄人篱下,无能为力,无可奈何,以后还有有用到他的时候,不可能真就同他一直怄气下去。
她摇了摇头,随后发现自己还躲在被子里,他看不见,于是开口:“不难受了。”
“那就好。”得到她的回应,魏缙放心不少,继续关切地问道,“你饿不饿?想吃什麽?”
之前她还没感到饿,他一问,她的肚子就立刻发出饑肠辘辘的信号。郑泠掀开被子,露出脑袋,告诉他:“我想吃虾仁馄饨。”
“嗯,我让下人去做。”
魏缙转身出去,走得有些慢,郑泠坐起倚靠在床头,注意到他的脚步,有些虚浮,好似很费力气;走路的姿势也与他素日的仪态,很有大的差别。
交代完后片刻,魏缙又回来,手中还端了一叠素糕,接着给她倒了一杯温水,递到她面前,“你一日未进餐,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郑泠抓起一块青团喂入嘴中,吃得慢条斯理。
魏缙静静看着她吃,发现她吃相很好看,文质又优雅,吃东西小口小口的,又乖又恬静,像只小兔子。
越看,魏缙越觉得自己罪恶,她这样俏丽美好,偏他屡次伤她身心。
浓浓的歉疚从心上滋生,划上他的舌尖。
在他张口,就要脱口而出‘对不起’的时候,门外忽然响起来一声通报:“啓禀相爷,公主来访。”
郑泠见他没啃声也没起身,擡头看他:“公主到了,你还不去迎接?”
魏缙反问她:“你很希望我去见公主?”
郑泠咽下口中的青团,点头:“虽然你是尚书令,但她可是本朝唯一的公主,到底是在你之上的,怠慢了公主,可不好。”
其实她只是觉得魏缙在这里一直坐着,让她恨不自在。
听到李岫玉来找他,她简直乐疯了,可不得让他赶紧出去。
她说得有理有据,魏缙便顺她的话:“好,我去去就来,你先休息,若是闷了,叫人把青犬牵过来陪你玩。”
听到把狗牵过来,郑泠的眼睛瞬间亮了。
自从麝香一事之后,魏缙连狗都不让她养。
等魏缙一走,郑泠就立刻叫人牵来青狼犬。
有些日子没见,见到生龙活虎的大狗,她开怀地奔下床。
郑泠满脸心疼地撸了撸狗头,抱着它狂吸:“哦,我的小狗狗,有没有想我呀,我可想死你了。这些天没有我的照顾,魏贼有没有虐待你啊?他有没有饿着你呜呜呜,让我看看,我的狗宝有没有饿瘦。”
狗子见到她亦是很兴奋,摇着尾巴,以一串汪声回应她。
花厅之中。
李岫玉带了一名御医过来,见到魏缙过来请安行礼,她连忙放下茶盏,上前搀扶:“免礼。你伤的如何?我带了御医过来给你和令夫人看看。”
魏缙稍稍后退半步,避开了她的搀扶,“多谢公主美意,臣已经找人看过了,不过是皮外伤,不碍事;至于拙荆,也已经无恙了。”
见他退避半步,李岫玉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举措,实在是关心过头了。
她尴尬的咳了声,让魏缙坐下说,随后说起正事:“其实皇叔也不想治你的罪,只是本朝刚刚建立,恐底下人心不稳。罚你鞭刑,也是不得而已而为之,是为了威震那些身怀异心之人,你莫要因此,与皇叔离心。”
魏缙端坐,拱手道:“臣都明白,眼下天下尚未安定,京中正是百废待兴,需要建立新秩序的时候;况且以权谋私,驾车夜行,确实是臣之过错,公主与圣上放心,臣并无任何冤屈。”
“你果然深明大义,我会将你的话带给皇叔,”李岫玉点点头,随即正色道,“皇叔还让我带了话。”
魏缙起身,跪地行礼:“臣洗耳恭听。”
李岫玉肃声道:“天子口谕:这些天,先让魏卿在家中养伤,关内之事,交由雍王处理。”
魏缙眸中暗了暗,恭声回道:“臣遵命。”
花厅之后,郑泠扯住到处撒欢,一路东奔西跑领着她到这里的大狗,意外地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她大致听懂了这些内容。
原来魏缙走路不稳,是因他昨夜违反宵禁,受刑所致。
郑泠不懂,魏缙这样小心谨慎,行事沉稳的人,竟然会飘到枉顾法度,去做古往今来第一个违反宵禁的人。
他莫非是脑子进了水?
李岫玉所言,皇帝让他在家休养,但实质上,恐怕没有这麽简单,而应该是在挫杀他的锐气。
毕竟从来没有君主,能够容许擅作主张,功高盖主的臣子的存在。
以及另一个,更为让郑泠关心的事,他们提到的关内,那便是说明,那边还在与新朝廷抗衡。
她不禁想起来昨夜梦见的那桩往事,心中极度惆怅,也不知道兄长,如今可还安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