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她带头用银勺率先尝了一口。
席间衆人见状,纷纷效仿食之。
郑泠并未动勺子,默默看着面前这座苏山,心中五味成杂。
从前每年夏季,宫中都会给她赏赐大量的冰,用以纳凉,多的她就自个儿用来调制苏山,自个儿吃,也送给其他人吃。
李岫玉头次吃这东西,赞叹练练:“嫂嫂心灵手巧,竟然会做这种美味,我等有口福了。”
随即是其他人的各种恭维。
不知是谁,呀了一声,小声道:“这位夫人怎麽没有?”
不大不小的声音,惹得大家注意,寻声望去,再顺着说话那人的视线看去,都注意到是刚才说雍王府只有两座冰鑒的人。
衆人心知肚明,这怕是得罪了雍王妃,故意被晾着。
郑泠漠然的看了一眼,遂低头默默吃了葡萄。
对于能猜到的结果,她并不好奇。
她也是后知后觉才知道,夏昭从来都是个趋利避害,睚眦必报的人。
对任何人,都是这样。
果然,下一刻,她就听见夏昭叹气的声音:“雍王府的两座冰鑒,都被本王妃用来做今日之苏山了,本想与衆同乐,不想还是少了一个。实在是我之过错,这位夫人,如若不嫌弃,便吃我这一盏吧。”
那位夫人连忙起身叩拜:“多谢王妃盛情,臣妇不敢、不敢夺人所爱……不,臣妇自小畏寒,即便是三伏天,也不敢贪凉,故而王妃不必自责。”
夏昭放下手中银勺,勺子碰撞碗壁,叮咚脆响。
一样清脆的,还有雍王妃亲和含笑的声音:“既然畏寒,想必是阳虚之体,那就去外面站着,多晒晒太阳,对身体是极好的。”
“是……”
衆人莫不敢言,这端午的太阳,煞是毒辣。
一个身娇体贵的妇人,被罚在太阳底下站着,还不定会中暑或是如何。
夏昭无视那些目光,只扫了眼席间,安静低头用食的郑泠,见她食案前完完整整的苏山,热络含笑地开口:“阿泠怎麽不吃?我记得你向来很喜欢苏山的,这苏山,还是从前你教我做的。”
被点名的郑泠,款款起身,朝着含笑的夏昭一礼:“臣妇吃不得桃子,苏山之中有蜜桃,故而未食。”
这样的回话,令其他人不由捏了把汗,纷纷暗道:这丞相夫人好歹也迂回委婉些罢,哪能这样直来直去沖撞贵人的,没看到刚才那位的下场吗?
衆人都觉得她也要倒大霉,然而,只听到雍王妃慵懒的开口:“是吗?我忘记了。”
“王妃贵人事多,这等小事,您不记得也是情理之中。”
夏昭长着一副招人喜欢的柔婉端妍样貌,脸上又时时含笑,更显平易近人。
她依旧含笑,命人端了一盘水蜜桃放在郑泠桌上,道:“这样吧,既然你说你吃不得桃子,那不如今日吃上一口,让我看看到底是怎麽个不能吃?看过之后,也就记得了。”
为什麽
“这样吧,既然你说你吃不得桃子,那不如今日吃上一口,让我看看到底是怎麽个不能吃?看过之后,也就记得了。”
夏昭用着温和的语气,谈笑风生逼郑泠吃桃子。
起初,李岫玉以为她与郑泠曾是关系好的故交,见事态发展到这里,便知未必如此,于是连忙打圆场:“嫂嫂,龙舟竞渡快开始了,还得同你一起鸣鼓开步呢。”
夏昭美丽的杏眼盯着郑泠,笑眯眯道:“阿泠识大体,只是吃口桃子的功夫,定然不会耽误龙舟竞渡,是不是?”
言下之意,若郑泠不吃桃子,这龙舟竞渡就不会开始,影响了今日的节日佳宴,就是她一个人的责任。
衆人跟着夏昭的视线,也都注目着郑泠。
她们都不懂,不就是吃口桃子的事,王妃赏赐,那是殊荣,她何必惺惺作态,要拂了王妃的盛情,令她面上过不去?遂不免在心中责备郑泠的不懂事。
见自己一下子成了焦点,郑泠自知骑虎难下,今日她不吃,不仅明面上得罪了雍王妃,也就此毁了公主这顿宴席。
只是……她不明白,夏昭究竟是真的忘了自己吃桃子会起疹子,浑身发痒;还是她当真就这麽讨厌她?
这讨厌与断交,在当年来得毫无征兆,让她猝不及防,百思不得其解。
许是因为两人都年幼丧母之故,在她的朋友之中,与夏昭最合得来;唯一真正交心之人,多年来只有夏昭一个。
即便有时候几年才能见一次,但她们之间书信不断,无所不谈。
直至三年前,夏昭忽然断了与她的往来,她寄过去的信笺,如泥牛入海,得不到半点回应。
七年金兰情谊,忽然断裂,她难以释怀。
今日她来赴宴的目的,本就是想着若能见到夏昭,必要当面问她一句‘究竟为何’?
思及此,郑泠对着夏昭道:“臣妇吃了桃子,可否问王妃一个问题?”
闻言,夏昭一怔,不知她想干什麽,盯着她半晌后,还是点了点头,“吃完一个,容许你问。”
“谢王妃。”郑泠毫不犹豫拿起一个粉嘟嘟的蜜桃,送到嘴边,张口咬开。
香甜的汁水在口腔中迸裂,果肉在唇齿间咀嚼。于常人是味甘鲜甜的水果,于她而言却无异于砒霜,才咬了一口,她就已经感受到嘴唇在微微发麻。
郑泠艰难地吞咽下去,继续啃食桃肉,一点点吃下。
夏昭见她眉头都不带皱,仿若无事的样子,脑中浮现出很多年前的一幕。
那年夏,她随父亲进京述职,依旧被郑泠接到她家下榻,与她为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