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泠中箭的腿被孟嫣一踢一压,疼得撕心裂肺,脸色煞白。她的双腿完全没了力气,上半身不多的气劲也瞬间被抽。
唯有求生使然,让她的一双手使命扯住喉间的弓弦,奋力向外拉。
两人互相较劲,孟嫣握弓缠绕,李泠双手扯弦,不一会儿,一双手掌心皆被坚硬弓弦磨破,鲜血淋淋。
腿上流血,手心也流血,失血过多,令李泠体力不支,越来越虚弱,就要抵挡不住孟嫣的杀人狠劲。
她最后彻底虚脱昏迷前,忽然听到孟嫣的一声惨叫,以及见到一个模糊的身影向她走来,将她搂在怀中,耳畔依稀是焦急呼喊她郡主的声音。
听到这个声音,她有些心安,终于闭上疲惫的眼,拼尽全力用命令的口吻交代他:“秦修,记住你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快送我回去,速宣太医,一定别让我死了……”
和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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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帷之内,躺着昏迷了七日的女子。
床榻前,衣不解带照顾了她七天七夜的男子,以手支颐,守在她身旁,疲惫到不知何时合了眼。
李泠醒来,喉咙里干得厉害,嗅到了屋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睁开眼睛就看见守在榻旁的秦修。
她的第一反应略有烦躁,他怎麽又不听话,竟敢再度僭越至此。
直至随即而来右腿传来的阵痛,她才想起乐游原上发生的事。
她动了动僵硬且麻木的手,好半晌才费力从被子中伸出来,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和头,确认这不是梦,她的脑袋还好端端的挂在脖子上。
是了,昏迷之前,她见到了秦修赶来,因为怕死,她还交代了他一定不要让她死去。
想到这些,她再看他时,烦躁不再,反而觉得他其实挺听话的,没让自己失血过多就此死去。
这一看,她就见到了他双眼下的一片乌青,以及略显苍白憔悴的脸色,于是自然而然想到了——这不会是照顾受伤昏睡的她才熬出来的吧?
这个猜想一起,她顿时心中涌起怪异的感觉。
他与她在人前向来是一对恩爱夫妻,唯有他们二人知晓实际情况。
在她昏迷不醒的日子里,她的郡马若要贴身伺候,合情合理,金钏女萝她们也莫敢干涉阻拦。
但一想到自己由他近身伺候了不知道多久,她就有些难以言喻的尴尬。
思罢,她开口叫醒床边的人:“秦修。”
沙哑的声音惊醒了瞌睡的人,见到她醒来喊人,秦修面露喜色,疲惫一扫而光,连忙关怀:“郡主醒了,可有哪里不适?”
李泠问他:“我伤势如何?昏迷多久了?”
秦修给她倒了杯温水,给她垫高了一个枕头,逐个答疑:“郡主昏迷了七日,如今醒来便是没了性命之忧;只是伤筋动骨一百天,太医交代了,你腿上的箭伤还需内服外敷三个疗程的药,静养两个月。”
听着如此轻松,她喝了口水,略微放心下来,昏迷之前她还在担心,不知道孟嫣有没有在箭上淬毒。
想罢,她问了出来:“箭上没毒?”
秦修实话实说:“有,郡主放心,此刻已经没事了。”
和他单独相处,她的不自在越重,遂疏离地吩咐道:“我知道了,多谢你及时送我回来,以及在此照顾我。如今我需静养,多有不便,你就搬去书房歇息吧。”
秦修看了看她,半晌后才开口:“郡主,我有一事。”
她下意识问:“可是要什麽嘉赏?”
“不,”他起身,朝着她叉手一礼,“郡主,我想和离。”
她一怔:“原因?”
秦修慢条斯理道:“当初郡主金口玉言,说若是我有了真心喜欢的人,随时可以提出和离,另择佳偶。”
当初为了说服他配合自己假成亲,她的确说过此话。
此后目的达成,她却开始翻脸,嫌弃他的接近,不耐他的告白,数次警告他的僭越。
可不知为何,如今听到他因为有了真心喜欢的人要离开,她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宛若一件属于自己的物件,虽然食之无味,却也弃之可惜。
她不禁问道:“你喜欢的那个人,是个什麽样的人?”
秦修看着她,认真回答:“她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又聪明又漂亮……”
“行了,祝你们白头偕老,”李泠不想在听,打断他的叙述,最后点点头,“明日我去请旨,找人拟好和离书,放你自由,赐你钱帛,算是这一年来给你的报酬。”
他一揖:“多谢郡主。”
见他如意,她心底不知为何却不太如意,于是又开口:“终究一年夫妻之名,和离之后,你至少等上两个月,等你我之事淡出衆人视野后,才能二婚。”
他温声道:“我明白。”
听闻李泠醒来,郑淙忙不叠丢下手中的事,告假前来探望。
只是见她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且时常走神,他生怕影响她休息,略微小坐一会儿就不在多待,一片关怀叮嘱过后,起身告辞。
从她的卧室出来,走到庭院,见奴仆在搬运东西,郑淙问送他出去的金钏:“郡主需要静养,这搬来搬去磕磕碰碰,是在作甚?”
这不是什麽秘密,迟早大家都会知道,于是金钏知无不言:“秦修向郡主请求和离,郡主昨日呈了奏疏请旨,和离书已放,现下这些搬走的都是他的东西。”
听此,郑淙微微错愕,接着是一阵恼火:“他秦修何德何能娶了泠娘,如今竟在她重伤未愈之际与她和离?他在哪?”
对此,金钏他们也百思不得其解,但郡主没有向谁解释的义务,其中缘由,谁也没告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