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婆子被气着,不光是因为大女儿太过大方,还有一点就是此事本身带来的问题。人和人之间相处,不是你自己做好了,就能得到人赞扬。张婆子自己也不认为,她做的就一定都对,但她至少有一点比大女儿做得好。她一切都像两个妯娌看齐,才不会像大女儿这般傻不拉唧,不考虑旁人,就拿出大半家底。
沈杜娟这么做倒是一时痛快,殊不知,将两个弟妹给比的都落进尘埃里。她讨了公婆丈夫的欢心,却也得罪了两个妯娌,甚至很可能连带着将两个小叔子一并都开罪。是好是坏,这事情还真不好下定论。
“你出去吧,我先静一静。”张婆子扬了扬手,将大女儿挥退。随着木门“吱呀”一声合上,上房内一片安静,同隔壁喧闹的堂屋形成了两个世界。
张婆子现在是真糟心,大女儿家家境一落千丈,小女儿家又爬得太高,再这么下去,估计他们连亲家的门都不敢登了。世事就是这么难以捉摸,差了不行,太好又不行,门当户对这话实在是在理,偏偏只能着眼于当前,谁都不知道未来会如何,就好比她的两个女儿。
今天是正月初二,得高高兴兴才行,张婆子揉了把脸,努力扯出笑容,试了几次,感觉神色如常,不会被人瞧出问题,这才起身进了堂屋。
眼瞅着天色不早,估计再坐会儿大女儿一家就要告辞,张婆子抽空将事情告知老伴。
沈老爹立刻支开大女婿,将四个儿子叫到上房商议事情。
“事情就是这样,你们看怎么做最好?”沈老爹说完,便目光炯炯地盯着儿子们。他现在都是半百之人,再干个几年,估计连下地都不利索,很多事情都开始慢慢放手,尽量听取儿子们的意见,他自己就最后把把关。
沈家海作为长子,他当仁不让地第一个发言:“爹,我认为娘的提议就很不错。大妹夫爹娘都挺好相处,既然大妹都已经这么做了,我们不妨再帮一把。祸福无常,大妹家这次算是遭的无妄之灾,再说亲家大伯身体也快好了,跟那些好吃懒做,寅吃卯粮的人家不同,熬个几年就起来了。我看咱家不如就多帮点,给钱不好,给了估计也会被大妹拿去填家里的窟窿,不如给粮食,钱意思意思给点就行。”
“你们觉得呢?”沈老爹环视其他三个儿子。
“大哥说的可行。”沈家湖三兄弟一致赞同沈家海的做法。
“那给多少合适?少了不行,起不到多大作用,多了咱家也给不起。”沈老爹问道,同时心里也在不断思量。
看到三个弟弟齐刷刷将目光对向他,沈家海觉得压力有点大。这事真不好定夺,想了片刻,他才开口:“爹,要不出一担粮食?”
沈老爹微垂眼眸斟酌又斟酌,最终拍板:“那就这么办,麦子给个几斤就成,其他就换成地瓜土豆玉米这些粗粮,给细粮,估计亲家怕是舍不得吃,再放上一早就准备好的回礼凑满一挑。”
有了决定之后,张婆子立刻带着媳妇们下去张罗此事。
伍东平起先没察觉异常,待他起身向老丈人告辞时,看到那两箩筐物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看了自家婆娘一眼,果然,她眼神有些闪烁,不敢和他对视。这事,说开了其实没什么,就是他面子上有些不好看。
本来伍家和沈家算是门当户对,甚至比沈家还要好一些。现在伍家家境大不如前,连岳父家都比不上,更不用说还有个不得了的连襟在那戳着。一想起这些,伍东平本就觉得有些局促,眼下让岳父他们知道他家连媳妇攒的那点家底都动用了大半,他更是臊的没脸见人。亏得他是个地地道道的庄稼汉子,肤色较深,不然怕是当场就失态。
“爹,这些我不能收。”伍东平收拾好情绪,连忙推拒。这段时间他是什么样的人都见了个遍,有怕他们上门借钱,闭门不见客的亲友,也不乏出钱出力之人,但能主动给出一担粮食的,还真不多见。这两箩筐东西,少说也有百八十斤,那可值不少钱。尽管对于老丈人家的仗义举动非常感激,伍东平却也无论如何都没那么厚脸皮收下。
“你拒个什么劲,这些都是给我那三个外孙的,没你什么事。”沈老爹拉长脸瞪了他一眼,像赶小鸡仔般将大女儿一家轰出门,“行了,时间不早了,这些都不是什么值钱的物品,赶紧挑着回家。”
村里到处都是人,不好为这事和老丈人起争执,伍东平强装没事人般,绷着个笑脸,挑着箩筐快速朝村外走去,沈杜娟也是这般。等应付完熟人,两人笑得脸都僵了。
进入没多少人的小道之后,伍东平轻声埋怨沈杜娟:“这事怎么好再烦扰爹娘?你看这次让他们破费的,家里外债本就够多,再添上这一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完。”
沈杜娟好脾气地笑笑:“那你以后多帮衬我娘家不就得了?”
“哎,听你的。孩子们正在长身体,确实不能饿着。”说罢,伍东平停顿片刻,“小文都快到说亲的年纪,家里又这副样子,我们多干点活,怎么也得给孩子们攒些家底出来。”
对此,沈杜娟自然是赞成的,但该说的还是要说:“你也别累着,万一伤了身体,到时候赚的那点钱还不够买药的。”
“嗯,我晓得。”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便进入二月。
年节里除了走门串户,联络亲戚感情之外,基本没其他事可做。这进了二月可就不同,田地里的活要慢慢拾掇起来,好为接下来的春耕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