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您都好久没来了,”茹夫人娇嗔,“怎么样,到底好不好吃嘛?”
“好吃,好吃。”皇帝有些心不在焉。
“这可是妾亲手腌渍的呢。”
“你有心了。”
茹夫人见皇帝还是兴致不高,只得放下筷子,试探性问道:“陛下还在为那两件案子烦心么?”
皇帝轻叹一声,捏了捏眉心,“别听皇叔夸夸其谈,真要是时彧一怒之下鸣金收兵,他躲起来比谁都快。朕也就拿他下个台阶,真要有变故,还不得是朕自己想办法?想要敲山震虎,又不希望虎啸山林,这个分寸可不那么好拿捏。”
茹夫人眼珠转了转,柔媚挽上皇帝的手臂,亲昵道:“这件事,没准妾真能帮上陛下呢。”
“哦?”皇帝挑了挑眉,“你能帮什么,说来听听?”
“我有位远方亲戚姨母,如今是琅琊王氏的当家主母,她有意将独女送入宫中来,与妾做姐妹。”
皇帝抬手挑起那娇俏的下颌,“那你不吃醋么?”
“起初听到,心里自然是不高兴的。”茹夫人拨开皇帝的手,嘟起嘴道,“我母族势微,之前没少遭她们白眼,如今见我得圣宠,倒闻着味寻来了,着实可恨,就该狠狠训斥她一番才解恨。可转念一想,这于陛下来说,可是大大的好事啊。”
“说下去。”
茹夫人眉眼含笑道:“那王家嫡女,不正是司马大人的表妹么,陛下将人收入宫中,司马大人再想有动作,多多少少也会有所顾及吧,就算他六亲不认,王氏势必也会心存芥蒂,日后想从中做些文章,也不是不可能”
“哈哈哈哈哈!”皇帝倏地朗声大笑起来。
茹夫人被突如其来的笑声吓住,懵怔起身,一瞬不瞬地盯着皇帝的脸,只等一变颜色,马上跪下磕头认错。
笑了好一会儿,皇帝朝她抬手,她呼吸一窒。
可皇帝只是轻拍了拍她的脸,满意道:“好,你安排,尽快让王氏女入宫来,给朕见见。”
茹夫人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又俯身倚在皇帝怀里,娇嗔道:“那妾明日就给姨母回话。”
皇帝点点头,又突然道:“对了,明日你去看看池阳。”
茹夫人正把玩着皇帝腰上的玉佩,闻言手上一顿,“公主可不怎么喜欢妾。”
“朕会说明,你是代朕去看她,她再不情愿,也不敢驳了朕的颜面。”皇帝若有所思道,“你去瞧瞧她非要嫁的那个男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夜色渐浓,月华如水。
乐知许坐在书案前,案上摊着许多没画完的手稿,玉手执笔,却久久都不落下,笔尖墨汁聚集成珠,滴在绢帛上,氤氲成黑圈,掩盖住手稿上细致的刺绣部分。
听到昭然惊呼,她这才回过神来,抬眼看看窗外漆黑一片,张口问道:“什么时辰了,少君侯还没回来吗?”
还没等昭然开口,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她慌忙起身,打开门,却只看到流光的身影。
她朝流光身后的昏暗处,又望了好几眼,确定没有任何身影,这才悻悻收回目光。
“少夫人,我回来取些东西,少主公他,他今日,应该是不回府上住了。”流光垂眸道。
“嗯。”她失望地应了一声,随口问了一句,“他是又在哪里忙公务么?”
“这个”
流光的欲言又止引起了她的注意,她疑惑问道:“怎么?发生什么事了?”
“没,没什么。”流光忙摆手,口不对心道,“少主公说了,不让扰了您的。”
“到底怎么了?”她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见流光迟迟还不开口,急道,“快说啊。”
昭然也跟着附和,“你不说,夫人胡乱猜想,不得安眠,若是因此病了,看少君侯饶不饶得了你。”
流光一想也是,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道:“少主公现在人在廷尉大狱”
“什么?”她一惊。
“您先别急,听我说完啊。”流光忙道,“不是普通下狱,就是配合御史们问个话,卫赢的案子,陛下已经全权交给御史处理了,少主公说了,我们全力配合,也是无可厚非的事。”
她并没有因这句话放宽心。
若真是像时彧说得这么轻松,怎么会夜里都回不了府?
那帮在他面前吃了瘪的御史们,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泄愤,又是名正言顺奉了皇命查案,想来也不会轻易放过他,就算查不出什么,也必定要故意使些绊子。
想到这,她不免有些心急。
“我能跟你去吗?他们总不会连人也不让见吧。”她怕流光为难,又忙补充道,“如果不方便,我可以在门外等,在马车里等,都可以。”
流光见她心急如焚,也知道她的性子,若是不应,八成她自己也会寻着去,只好点头道:“那少夫人多披件衣裳吧,夜里凉得很。”
辗转来到廷尉大狱门前,流光示意她先在门口等,自己则进去跟少主公复命。
暮秋的夜里果然寒凉,只站了一会儿,一股寒意便从脚底直直升上来,很快遍布全身,让人打起寒颤来。
乐知许将身上的锦缎袄子裹了裹紧,又将攥着手炉的手缩进去,这才暖了些。
翘首等了半晌,也不见人出来,瞥见身后守卫的狱卒,都目不斜视盯着前方,便不动声色朝门口蹭了蹭,努力竖起耳朵,去听门里面的动静。
虽是门窗紧闭,可廷尉大狱的审讯室里依旧阴冷,火盆里的炭忽明忽暗,眼看就要熄了,也没人去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