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风清冷清冷的,空气也是潮湿的,羊肉粉馆内外却填满了客人,略略一看,都是年纪大的男人,有的男人甚至抱着碗蹲在门口靠着背篓吃饭。
听他们的聊天内容和看他们身上穿的凝结了水泥硬块的旧衣服,不难看出是跑工地的人。
人民医院所处地段附近高楼林立,白天夜晚车水马龙,颇为热闹繁华,若是看到他们的身影,定会觉得格格不入。
不过在太阳没升起来之前,街道上车辆行人都较为稀少,且光线暗淡,看到这样一群为生活奔波的男人,倒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了。
“饿不饿?要不换一家?”曾春见看着争着抢着用现金买单的工人,询问盛雅男的意见,“或者站着等一等?”
盛雅男:“都好。”
于是二人垂手站在羊肉粉馆的门外,直到一群又一群的客人离开,馆内的服务员得了空收拾了桌子,二人才进屋坐下。
“两碗羊肉粉,一碗辣,一碗不放辣,谢谢。”曾春见说完,眼尾扫到透明桌布下贴的微信二维码,掏出手机付了款。
两碗热气腾腾的羊肉粉连同消毒筷很快端了上来,曾春见伸手将不辣的那碗推到盛雅男面前,随后摘了口罩埋头吃粉。
盛雅男拿起碗上搁的消毒筷,也慢慢地吃起了粉。
这是她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起大早吃粉,往日从来都是喝牛奶和小米粥或者吃鸡蛋。
“春见,我到人民医院门外了,你在哪?”
两人吃完粉,戴好口罩刚走出羊肉粉馆,便看到一个高大英俊的男子站在一辆丰田车旁边举着手机说话。
“我在这。”曾春见没想到是温明澈亲自来接他,有些意外地往前走去。
温明澈回眸,看到曾春见后,微微一笑,走了过来:“出院手续办了吗?办了就走吧。”
“我倒把这事给忘了。”曾春见一怔,看了一眼手机道,“还有一个钟才到八点呢,怎么办,让你白跑一趟。”
温明澈睥睨过来,一脸无所谓:“那没办法咯,来都来了,等办了再说呗。这里离人民公园很近,步行十分钟就到。咱们……散散步?”
曾春见却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别有用心”这四个字。他开口让温明澈的助理来接之前,因为没打通盘子的电话,白景言与闻人书屏又在医院陪了他大半夜,不好意思去打搅,但又没别的联系人,当时也只是随口问他是否方便。
温明澈说“方便”,曾春见是没想到的。
温明澈是怎样的人他很清楚,两人同在一个公司工作室,能力自是不分高下,但在生活中,温明澈就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好人自己当,剩下的都叫他助理去完成。因而他换助理的频率简直就像给鱼缸里的鱼换水一样,三四天一次,或者一两个星期一次,坚持满一个月的少有。
能让他大早上起床开车接人,简直就像是太阳打南边出来一样,难以置信。
不过更难以置信的还在后头,温明澈果然是另有别的打算。
三人步行至人民公园,转悠不到三分钟,温明澈便自发坐在乒乓球场旁边的长椅上。长椅前面的石墩上,坐满了拄着拐杖戴着眼镜“观战”的老年人。
“毕边喜欢打乒乓球的人还真不少啊!”温明澈双目灼灼地盯着眼前的一张乒乓球桌叹道。
曾春见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见一个身穿运动服的长发女生正和一个十来岁的女孩挥舞着球拍。球在两人之间来回穿梭快如闪电,两人侧身发球、变线对拉、反击抽杀,动作行云流水,令人眼花缭乱。
一局结束,戴着口罩的长发女生走过去抱了抱同样戴口罩的女孩,两人手拉手,一蹦一跳欢快地走到一旁的共享单车,取出篮子里的两瓶矿泉水,摘下口罩,笑着对碰瓶盖,仰头喝水。
“春见,你觉得她们两个人,谁的球技更好?”温明澈用手肘碰了碰低头看手机的曾春见,技痒难耐地道,“待会儿我去打个招呼,也上几局你觉得怎么样?”
曾春见抬眸,盯着远处摘下口罩的两个人,处于怔愣中。方才低头看了一下日历没特别留意,现在却是认出了一眼那个女生正是小桃子,而另个女孩,他在火车站见过,是那个给盘子拍照的卖花女孩。
烙锅店王老板的话再次钻进曾春见耳中:“听说小桃子中考的时候生了个女娃儿,然后丢下娃儿跑外面打工去了。”
联想到卖花女孩的年龄,曾春见的心里隐隐约约猜了个大概,心理上却无法理解。
中考的时候,小桃子满十五岁了吗?
那个卖花女孩的眉眼,透着实际年龄的坚毅和成熟,与多年前尚且年少的小桃子,何其相似。
曾春见不敢想下去,他知道小桃子这些年经历的事早已超过了自己的认知范围。
“春见,我和你说话呢,在听吗?”温明澈扭头看着曾春见,说。
曾春见面色阴沉,干巴巴地回道:“嗯,你讲。”
温明澈转着手里的手机,嘿嘿笑道:“喂,曾哥,你这是什么表情,心不在焉吗又不像,你怎么了,不会是与人有约,等不及了?”温明澈一严肃起来就会叫人当“哥”。
“没,我就是想问你一个问题。”曾春见不想让温明澈觉察出他心中疑虑,反唇相讥道,“你与那母女俩很熟吗?所以特意来看她们切磋。”
温明澈愣了愣:“母女……不是姐妹么?”
曾春见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谁跟你说是姐妹的,哦,我明白了,你经常到这里来看她们打乒乓球吗?怪不得一进公园就埋头往这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