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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光线朦胧,能让卓清羽藏住脸上的无措。
“蒋煜?”他试探性地喊。
蒋煜听到声音抬了抬眼睛,但眼神没有焦距,也没有应声。
卓清羽顿时松了一口气,从另外一边打开车门,费劲地拽住他的双臂,将人拽出来,用自身的力量去撑住他,而后艰难的关上车门。
这一片光线过暗。
卓清羽不小心踩到个易拉罐,差点带着蒋煜摔倒,无奈之下只好腾出手去掏出手机照明,走了大概一半,他就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侧目看向蒋煜,打商量似的问,“。。。。。。你,能自己站直吗?”
蒋煜哼唧一声,皱眉眯眼看他,卓清羽扶着他的腰,手动摆正了他的身体,而后小心翼翼地松开手,蒋煜像是摇摇欲坠的积木似的晃了两下,但好在还是稳住了。
卓清羽松了口气,抬手扶住他的胳膊继续朝前走,压力骤减,接下来的路顺畅了许多,一路走到门口,卓清羽推了推蒋煜,“钥匙揣哪了?”
蒋煜仔细辨识了一下眼前的环境,慢半拍地从口袋里摸出钥匙,半阖着眼睛找锁孔,结果手上软绵绵的,半天都对不准,卓清羽看得着急,握住他的手指怼了进去,吐槽道,“你特么喝点酒怎么跟失了智似的。”
话是这么说,卓清羽还是将人先带了进去,而后规规矩矩地锁上门,朝着屋内走去。
开灯第一眼就看见了墙上的黑白相框,他瞬间想起了向东撕心裂肺的哭声,动作一顿。
他其实一直挺害怕这些,没什么缘由,就是细想起来心里有些发毛。
但这会儿他一点儿也没害怕,因为无论卓清羽怎样去幻想,脑子里都没有那些惨白狰狞的面孔,只有二位老人愈发清晰的笑颜,和相框里的照片逐渐重合。
自己拾废品而生,却能将蒋煜抚养成人,半点没有亏待,正因如此,蒋煜自己心中是何等的痛苦,卓清羽方能感知一二。
他顿住的时间有些久,埋在他身上睡觉的蒋煜若有所感的抬起头,一个没站稳往后退了两步,含糊又认真地指着地,“。。。。。。东哥,咱们篮球不见了。”
卓清羽上前一步扶住他,闻言眼眶莫名一热,哑声道,“明天买,给你买一筐。”
他扶着人进屋,蒋煜现在有了点精神,念念叨叨的,有时前言不搭后语,声音又小又含糊。
蒋煜:“我今天不小心把聪叔煎饼摊上的小葱撞倒了。。。。。。刚要下来就被他踹了一脚,笑着骂了我两句,让我滚去上学。”
卓清羽打了水给他擦脸,“嗯,然后呢?”
蒋煜声音更小了点,“然后。。。。。。我把小葱还给他了,聪叔还送了我一双手套,说我早上手冻得通红,他对我很好。。。。。。但是好像又不认识我了。”
蒋煜垂着脑袋,任由卓清羽替他换了衣服,等到卓清羽弯腰给他整理衣服时,蒋煜突然抬起脸,他眼睛很红,带着点不清醒的执拗,“我喊他,他不想认我了,他怕我。”
卓清羽半蹲在他面前,眼神格外耐心,“他为什么怕你?”
“因为。。。。。。”蒋煜愣了一下,重新垂下头,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很轻很轻,“我是杀人犯。”
他神情愣怔,像是反应了过来,眼神中闪过清晰的痛苦,旋即紧紧抱住头,弓起身体微微发抖,脖子连着脸颊因为悲恸涨的通红。
卓清羽看着他这幅陌生的样子,内心被慌张和心疼占满了,他咬着牙,遵从本心地抬手将蒋煜抱进怀里,硬生生拉开他的手环到自己的腰上,蒋煜的脑袋抵住他的肚子。
卓清羽只觉得自己也开始跟着发抖,根本分不清到底谁抖得更厉害一些,蒋煜闷在他怀里说着什么,卓清羽听不分明,只好弯下腰,于是听见了一句句重复的话。
蒋煜执拗又小声的重复着那句话,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不是。。。。。。我不是杀人犯。。。。。。我没有想杀他。。。。。。对不起。。。。。。”
“我不是杀人犯。。。。。。我不是。。。。。。”
那一瞬间,卓清羽瞳孔骤缩,心脏好像被一双手牢牢抓住,他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在耳边疯狂鼓动,脉搏也越来越快。
没有什么词语能概括他的心情。
他眼眶微微充血,特别想不管不顾地吼两嗓子,可张了张嘴,只有一声嘶哑到失声的哭腔,“啊。。。。。。”
他也很想问为什么?
他自私又偏激的想为什么偏偏就是蒋煜,但又无能为力的发现,或许不仅仅只有蒋煜。
蒋煜说他怪不了任何人,这一切都是他走上歪路的惩罚,但卓清羽不讲理,他现在恨不得把那个教唆蒋煜的人活活吞了。
为什么会因为一个人难过到如此地步,为什么那些愤怒痛苦张牙舞爪,疯了一般撕扯着他的心神?
卓清羽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的情绪远比自己预想的浓烈,他对蒋煜的在意和心疼早已超过了自己所想像的,以这种直戳他心窝子的方式,血淋淋的告诉他。
他喜欢蒋煜,他爱蒋煜。
他从浮光掠影中抓到了一片真实,他也想为此奋不顾身一次。
卓清羽用力地抱住蒋煜,这一刻他有了足够的勇气和力量。
所以他深吸一口气,苦笑一声,“蒋煜,我喜欢你。”
“本来不该在这种草率的环境下告诉你的,所以我下次再说一遍。”
“今天,就不说这个了。”
“蒋煜,法不容情,但公道自在人心。”卓清羽的语气很认真,即便知道蒋煜或许根本不会记得,但他依旧字句清晰的解释,“这件事情里你有错,但不仅仅是你的错,教唆一个刚成年孩子的畜生、身为境外在逃罪犯的死者,还有被卷入这场利益风波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