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无论是承国公府还是凉州雍家,都是苍玄举足轻重的家族,双方都僵持不下,最后却是由先帝出面,才将林琅的娘亲葬在这西山半山风景最好之处。
这天正月初一,天气倒是十分晴朗,不过气温还是很低,天湛蓝湛蓝的,明晃晃的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什么温度,只觉丝丝寒意从脚底生起浸到骨髓里。
林琅和小家伙坐在马车上,怀里抱了个汤婆子,但还是觉得冷得很。小家伙穿着红彤彤的年服小棉袄,戴着小老虎帽,脖间围了一圈围脖,倒是丁点也不怕冷,小胖手拉开马车帘,探着脑袋看外面的远山、树林和白雪、蓝天,时不时发出一声声惊叹,小脸被冻得通红也乐此不疲,看来是对这里的风景喜欢得很。
马车速度不算很快,但车帘被掀开,灌进来的寒风还是有些厉害,尤其对林琅这畏寒的人来说尤甚,但是瞧着小家伙这兴奋模样,也不舍得让小家伙别看了。
如今难得带小家伙到外面采风,小家伙既然喜欢,他想着便让他多看会好了。
小胖崽回过头,眼神亮晶晶地看着自家爹爹道:“爹爹,那雪山好漂亮!”
林琅:“嗯嗯——”
小胖崽:“爹爹,那个浮浮好漂酿!”
林琅一脸疑惑?
小胖在只得无奈解释道:“爹爹,就、就是那个好、好大的水水呀!——”
林琅才反应过来,哦,原来说的是湖——
他又敷衍道:“嗯嗯,很漂亮——”
小胖崽一点也没有感受到自家爹爹的敷衍,一脸开心地继续道:“呀,那浮浮还闪着光光呢,一闪一闪的,跟天上的小星星一般,嘻嘻嘻,是浮浮里的小星星呀——”
“那白白的雪山也好漂酿呀!崽崽真喜欢——”
林琅哭笑不得,心里却也是颇为轻松自在。
过了西山寺,路上行人和马车便少了许多,但因鲜少人走,路上雪也几乎都未化,马车走在上面要十分小心,因而速度也快不起来。
等到了雍氏墓近处,还要再往里走一里路左右。小家伙虽然兴致高昂,但山里雪很深,都快没到小家伙半腰处了,自是不能让他自己走。
幸好鸣剑一路跟着,抱着小胖崽走进去不在话下,要不然凭林琅自己还真是艰难得很。
等林琅好不容易见到自己娘亲墓,都到了巳时末,摆好香烛供果,又烧了些纸钱,让小胖崽在墓前磕了几个头,自己也磕了几个,便不禁有些发呆。
小胖崽贺新岁2
娘亲去逝时,林琅不过四五岁,虽然年纪小,但那时已经能记得许多事了。他记得娘亲是一个温柔美丽的女子,总会把他抱在膝头,坐在院子的树下晒太阳,便轻轻摸着他的头,边给他讲大漠风光、沙场故事。
林琅到现在才明白,他娘亲那时候喜欢看着远房的天空与飞鸟,大概还是觉得被困于后院的方寸之间极不自由。到如今,大概他喜欢坐在院子里晒太阳,与小时候的印象也有些关系——
他娘亲虽生于西北凉州,但身架样貌却甚为娇柔,不似西北人的高大粗犷,与江南女子也并不一样,倒是有些西域女子的白皙柔美。听他外祖母说,因着她生下他娘亲时年纪颇大,他娘亲有些先天不足,生下来便比旁的孩子小许多,后来即使小心将养着,但也显得娇小,不似他外祖和外祖母高大。
几兄妹中,其他哥哥倒都生得甚为高壮,不过都像他外祖,是典型的西北粗犷军汉,帅倒是帅的,但他外祖嫌弃得很。只有他娘亲是个女儿,又像他外祖母是个美人,从小便是被父兄如珠如宝疼大。
林琅倒也能理解他外祖和几个舅舅对他爹的仇视,若是最开始,他娘亲看上他的样貌,坚持要千里远嫁到京城时,他外祖和几个舅舅只是有些酸意和敌视罢了。
后来,他娘生了他,两夫妻也算融洽,他外祖和舅舅们也打算捏着鼻子认了。结果没想到,他爹一番骚操作,竟然还敢纳妾!还生了庶子!士可忍孰不可忍!他们凉州雍自是从无纳妾的传统!各个是都是疼老婆宠老婆的!当初能让他娘亲嫁到京城,也是说好绝不能纳妾!
自此,他外祖和舅舅们便看他爹极为不顺眼,若不是离得远,那简直是天天都得横挑鼻子竖挑眼,只不过碍于他娘亲在,到底没撕破脸皮。
再后来,他娘亲病死,两家关系变急速恶化了,他外祖和舅舅们打心底觉得,就是因为他爹待他娘亲不好,让他娘亲郁郁寡欢,才早早撒手人寰。而他娘亲身埋何处之事,更是让两家直接撕破了脸。
后来因为还有他,两家到底保留了些面子情,逢年过节他外祖外祖母和舅舅们还是会给他捎许多礼物,他偶尔还是会去凉州看望他外祖外祖母,但以前他父亲不喜他亲近他外家,又加上凉州路远,而且他皇子陪读身份,并不是那么自由,
因而十来年间去的次数并不算多。
等到他摔下山崖后,他外祖家便是彻底和承国公府老死不相往来了。
林琅不免念及往事,心中不胜唏嘘。他边往火盆里烧纸钱,边轻声道:“娘,我带崽崽来看你了,小家伙都长这般大了,你还是第一次瞧见呢——”
说着他便轻轻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道:“崽崽,叫奶奶——”
小家伙奶乖奶乖脆生生叫了声:“奶奶——”
林琅眉眼带上温柔的笑意,又道:“娘,我如今过得也挺好的,考上了状元,做了翰林,养活自己和崽崽不成问题,日、日后若有机会,我再替你去看看外祖和外祖母——”